第三十二章 喜事（1 / 1）

李东胜要找工作？

这个消息先是在猎头群里引起轰动，一天能有二十通电话打进李东胜的手机，开始他还耐心解释，不是我，是我的朋友，叫何永晴，技校学历，麻烦留意下。对方先是愕然，随后深表遗憾，最后回复，没有合适的岗位。在反复解释了三天后，再有陌生电话打来，他只好一概不接了。

后来，连朋友和亲戚也误会了，以为他要跳槽，知道真相后，有几个热心肠的立即想起，确实有活儿可以介绍，几番打听后，选定了个物业公司保安的职位。李东胜高兴地对何晴子说，虽然钱少，但还提供宿舍，起码能在上海落脚。

何家父母已经急不可待了，打发儿子赶紧来上海，先在宾馆住了两天，被何晴子苦口婆心地劝说，终于去把一头黄发洗了回来，再置办了一身衣裳，打扮成忠实可靠的模样，然后由李东胜领着去面试。他运气不错，那公司正急着要人，当场便跟他签了约，还分了宿舍。安顿好后，何晴子放了心，她总算可以考虑另一件大事了。

2013 年 1 月，上海浦东的平均房价是 23959 元，此后每隔一个月上涨一千，疯狂的程度让每个人都瞠目结舌，难以置信。许多年轻人失去了在这座城市安家的希望，一个个背起行囊离开。何晴子也恐慌起来，一到周末便去看房，可还没进售楼部的门，就被门口挂着的价格牌吓得退出来，只好转头上了公交车，一路走一路问，价格越来越低，可也离城区越来越远，最后快到崇明了，才讪讪地拨通李东胜的电话。“我们可能永远也买不起房子了”，她沮丧地说。李东胜却大笑，“别担心，”他的声音里满是自豪，“我有指标，买房所里报销六成。”

如果说在上海从事半导体行业有什么缺点的话，排第一的一定是高昂的房价。李东胜有国家单位做靠山，还能幸运地减轻一大笔负担，而陈孟尧这样的“游击队”就只好自己想办法了。眼看一套六七十平米的小小公寓都在往百万的级别跃进，陈孟尧不是没对公司前景有过忧虑。即使他能勉强买到房，他的员工呢？将来好不容易吸引来的人才，因为买不起房，会不会就干脆用脚投票，去竞争对手那里？

“我觉得，上海或许不是一个适合实业的城市。”陈孟尧有一次跟李东胜聊起房价时，不无怨懑地说。李东胜虽然部分同意他的意见，但看法更乐观，“房价已经这么高，国家一定会出手遏制的。也许过几年就稳了。”陈孟尧则以自己辛苦的创业经历反驳说，别什么事都指望国家，百姓的困难还得自己解决。更何况，上海那时提出要向纽约伦敦看齐，“房价也是城市的面子，怎么能被比下去呢？”

相比于男人们热衷在饭桌讨论宏观政策和经济形势，何晴子更满足于现有的成果。起码当下能在上海买房，那就是成功和幸福的标志。对她来说，刚毕业就实现了安家梦想，比起她的同学来，相当于少奋斗十年，简直比嫁入豪门还得意。

他们最后选定了金桥湖滨花园的一所八十平米的小公寓，离两人工作单位都不远，开车半个小时即到，地铁只需四十分钟。小区紧邻金桥公园，休息时到湖边走走，心情十分畅快。附近还有沃尔玛，家乐福，离万达也不远，购物娱乐样样俱全。不过何晴子最相中的是另一个原因，这里属于金桥小学的学区，“得为孩子买个学区房。”

公寓房价两万六，一共 208 万。李东胜虽然嫌贵，可看何晴子这么喜欢，也咬咬牙，拿出所有积蓄，付了 20 万首付，除去所里报销的六成，还剩下 60 万以后慢慢还。

合同签下来，可因为是期房，还得等半年，婚事却等不了。两个月后，两人便在东海酒楼办了婚礼。陈孟尧给他当伴郎，一众同学都来了，连马远也从东莞赶过来。

李东胜家境贫寒，父母的一点积蓄全给了彩礼，他自己的也都花在了房子上，结果筹办婚礼时不免手头拮据，幸好陈孟尧和马远仗义相助，借了他六万，才勉强应付过来。虽然何晴子一再强调可以接受简朴的仪式，但李东胜不愿委屈妻子，坚持样样要上档次。迎亲的车必须是保时捷，婚纱是一天一千二，电视台主持人当司仪，连伴郎伴娘的衣服也是高级定制。

婚礼当天，半导体所的领导和同事都来了，陈孟尧甚至找到了所有留在上海的大学同学来捧场。宾客的汽车从酒店停车场一直排到了马路边，最后还招来了交警贴上几十张罚单。婚礼在东海酒楼最大的宴会厅举办，仪式庄重典雅，流程虽然免不了套路化，可在李东胜真金白银的砸下去后，效果还是相当可观。当婚礼进行曲响起的那一刻，舞台上李东胜深情款款，挽着一身雪白薄纱的何晴子，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一对儿，在白色干冰和明亮灯光笼罩下，梦幻得像个童话。

多年以后，何晴子回忆起婚礼的那一幕，心中仍存着一丝感动，那时他们那么年轻，那么乐观，世界就像一幅手绘的精美图画，任由他们涂抹上自己的色彩，她相信，只要在以后的人生中小心翼翼地拿稳画笔，这幅画就一定会有一个完美的收场。

“我没想到，”何晴子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前一刻，对律师说：“就算没有出轨，家暴这样的意外，仅仅时间本身，也会毁掉我们的爱情。”

也许悲剧从二人生活的原点就开始了它的行迹，但在那个时候，李东胜只觉得自己交上了天大的好运。婚礼才过了三天，他就接到了斯蒂芬教授的电话，原来教授真要来中国投资了，而且认定他是最合适的合作伙伴。借着这样的合作，他的研究成果终于能走上市场，成为改变产业的力量。“这是一个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英特尔的机会，”斯蒂芬在电话里用激动的语气说：“我邀请你加入。”

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正躺在普吉岛的海滩上，眼前是海清沙白，天阔云轻，还有何晴子在浪花里嬉戏的倩影。他觉到自己也像远处那逐浪飞翔的海鸟一样，有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可以去飞跃纵横。

这就是双喜临门的感觉么？好像两个新世界同时为他打开了大门，他的梦想，渴望和才干，一瞬间都冲破了门栏，向着新世界狂飙突进而去，无人可以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