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逢惊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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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容若无声地微笑片刻,提笔回信:收集了两壶梅花雪,曾为外王父和阿爹煮茶,口感甚好,留下一壶,待你与阿禧归来。

  冬阳随风摇晃,光线细碎淡浅,异样地温暖,她的胸中,说不出的宁静,带着淡淡的忧伤,以及,似水的温柔。

  最爱她的谷敏已经远去,这具身体很快将要及笄,她必须以成年女性的姿态,来面对仍未完全适应的世界,再见两个男性好友时,该如何显露女儿真容?

  逶迤的思绪被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打断,她皱起黛眉,多数人在寺庙会变得平和,何况纳什及侍卫在院外,不会允许他人闯入。

  才抬起头,便见大勇领着一个中年乞丐进门,乞丐见了她,三步并两步地走近,匆匆一揖,递上信封:“蔡头急信。”

  她接过信函匆匆读完,揉揉眼睛,再读一遍,大脑瞬间被血液充满,轰隆隆地压向耳鼓,几乎没晕厥过去,整个人如化石一般,连手指都似乎被冻僵住了。

  千里以外,晴天朗日,茫茫雪原,松涛阵阵。

  英俊轩朗的少年立于斜坡,笑看眼前辽阔雪原:“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写的怕就是眼前之景。”

  身形威猛的前禁军大首领高仞,摸摸唇上整齐的小胡子,赞道:“公子这两句,寥廓浩瀚,开阔而幽僻,只是太过清冷了。”

  此时与突厥的战事已经结束,阿禧带领高仞及几百精锐,来到雪峰,准备试用特殊装备的对练。

  阿禧神情洒脱,语意却几分亲近:“我从小若那处听来的,他曾得高人教授,时不时蹦出些绝句来。”

  高仞取下背后滑板,端详:“你说这滑雪板也是苏小郎遣纳什教你与十三殿下的,用它踏行雪上,当真如风似电,折转轻灵,与人交手,仅凭速度便可以少胜多,他有此等妙思,可谓神童,为何我却从未听过他的大名?”

  “他淡泊名利,道一生所求乃诗酒田园,隐于林泉。这诗的后两句是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如此清寂天地,他却偏偏喜欢。”阿禧的答复听得大侍卫连连摇头:“美则美矣,却无甚人烟味。”

  “我当时也如此评说,你猜他怎回答我?他说世间最可怕的便是人,所以他不喜欢去人多之处,也不知这想法源于何处?”

  阿禧踏上雪板,做起示范来:“此为板鼻,指向前行方向,行走时,要膝盖微曲,双肩和雪板平,头看前方,这个,叫刮雪转弯。”

  高仞照猫画虎地试得两次,已有体悟:“逐渐加快再突然锁死。”阿禧赞道:“你功夫了得,一学即会,比我亲卫队的儿郎,高明不少。”

  说罢两手置于口边,发出一道清越的哨声,百余名等在山巅的武士,脚踏雪板,风驰电掣,碎雪破冰而下,不时在空中翻转,跳跃,挪腾

  雪风吹在阿禧朗俊的脸上:“不过一月,儿郎们已很是娴熟。这雪山行走的利器,大兄那边怕更是需要,我明日便去见他,大首领可愿一道?”

  高仞控制着滑板,苦笑:“陛下对我来边关的事放任不管,我还是少招摇,老老实实为殿下守着勾维吧。”

  “也好,阿诺主理休屠部的缮后商谈,还要照顾小若,你在勾维,他便少些牵挂。”阿禧点头称是,眼角瞟见高仞动作,警告:“切记不得前倾后仰。”

  话音未落,高仞已一个趔趄,急急提气,才堪堪稳住,狼狈片刻后,朗声大笑:“好久无有这般手忙脚乱了。”

  阿禧却忽然皱起修眉,出神:阿诺说小若的阿娘死得蹊跷,小若却不让他详查,所为何来?他接手红狐狸后,去过东陵郡,听说此前西漠相府吴曦到京。





  西漠,他喃喃重复数次:纳什说与金瞳结拜的,便是个西漠武士,小若一向深入简出,他从何处识得这武艺高强的西漠武士?

  苏容若数次旁敲侧击,寻问达达被刺一案的情形浮在眼前。他定是知晓些什么,让他害怕的,定与西漠有关。阿禧突然领悟。

  高仞见他神色急变,问:“公子?”阿禧定定神:“无事,阿爹已归京,大兄独自守着西漠和伊哈两边,我得尽早赶去。”

  心里却如十七八只吊桶起伏摇晃:陛下早有削弱三公府的意图,骁武和怀化两府都被分兵,且将陷于争夺世子位的内斗,唯我西门氏至今无损。

  三公之中,我龙卫军兵势最强,他不轻易出手,便是怕一击不中遭反噬。他若出手,必是杀招,那将是什么?

  未知的危险最可怕,不知阿爹和大兄可有查觉?他正忧心,有武士旋风般地来到他跟前,递上一信:“休莫来的,十万火急。”

  阿禧掏出随身携带的书籍,按页行字的顺序一一对照,出来的消息,惊天动地:达达已遇害,两国大战迫在眉睫。

  日色隐去,凛冽的北风从树林呼啸而出,如无数狂魔在怒吼,远处山头传来的巨大轰响,震耳欲聋。

  雪崩了,山塌了,天地瞬间变了颜色。

  阿禧听到声响猛然转头,深邃蔚蓝的眼睛,似穿透重重群山,越过千里,遥看巍峨壮丽的龙卫公府。

  他带人如疾风一般卷下山坡,依稀看到,神情闲淡的少年,坐在屋檐,对着喧哗繁华的大街唱: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却说苏容若在大觉寺内,石雕般地僵凝良久,双目直直地盯着洛京方向,仿佛看到今晨朝堂出现的,惊心动魄那一幕。

  龙卫公庶弟,骠骑将军西门康的亲卫,当众献上主人截获的龙卫公与伊哈国相的通信,说愿出让赫连三百里,以换取伊哈支持他在西北自立为王。

  皇帝立即召见了京城最有名的符文鉴定高手,经过比对查证,他们一致认定此信出自龙卫公亲笔。

  沈相力请彻查,却被吏部尚书吴崇儒,以及相府幕僚门生联合举报:左相曾与他们密谋,试探且联合群臣,逼迫皇帝退位,以太子取而代之。

  皇帝震怒,当即将龙卫公和沈相拘押候审,同时下令查抄两人府第。老蔡写信时,沈相府和龙卫公府已被上千的禁军包围。

  大勇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书函,字迹大而方正,正是老蔡手迹:全城戒严封锁,若无陛下特许,只能进,不得出。请示小郎,红狐狸当如何行事?

  过得盏茶功夫,苏容若才慢慢地回过神来,有气无力地问:“许进不许出,老蔡的消息,是如何递出来的?”

  中年乞丐回答道:“城南石头坊流浪狗不少,李子巷西头有个狗洞,老蔡从那处将信送出。”

  老蔡当刑部线人搞情报多年,消息一定属实。但这消息太过骇人听闻,苏容若唤来纳什:“火速到城外侦察。”

  她用尽全力,依然禁不住地全身颤抖,好容易在锦垫坐稳,思量:洛京以通敌叛国治罪,边陲挑起西漠举国东犯,这摆明了是要把龙卫公父子致于死地!

  十五万龙卫军,抽掉西门康五万,西门皓仅余十万众,守护伊哈边陲,同时与矢志复仇的西漠激战,还要防止西门康甚至承王从后面捅刀。

  好毒辣的手段!好缜密的心思!究竟是谁?将皇帝要毁灭龙卫公的脉象摸得如此之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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