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灾祸(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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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草原上风吹的紧了。皎洁的月挂在山头,像是矗立于远方的灯塔,召唤着迷失在茫茫草原的旅人。

  老人一把掀开金帐厚厚的羊皮帘子,耀目的火光几乎要让他失明了,长时间的奔波已经耗干了他所剩无几的体力。

  他虚弱的身体摇晃了几下,险些摔倒在帐内柔软的羊皮垫子上。

  “大天相!”原本坐在桌前饮酒的华服年轻人慌忙起身,一把握住了老人干枯的左手,将眼前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扶了起来。

  “你……”老人看到青年俊逸的脸庞,微微一愣,已经冻僵了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二王子殿下,您回来了。”

  他费力地摘掉头上厚厚的风帽,雪白的胡子被冰黏成了一缕缕的,长长的眉毛上挂了几条细小的冰凌。

  “快扶大天相过来。”颜真卿起身,大步走上前,伸托住了老人另一侧的胳膊。

  两人小心翼翼地将老人扶到火盆旁坐下,颜真卿拿起酒壶倒了满满一大杯酒,递到了老人面前。

  老人哆哆嗦嗦地接过酒杯,放在嘴边抿了一小口,许久,他那被冷风吹得发白的脸才缓缓有了血色。

  “嘿,这酒可不是我们北狼的烈酒,”老人将杯中的酒饮尽,终于恢复了些许气力,“味道虽然很相似,但是喝起来味道太淡了,没有我们北方的酒喝的痛快。”

  帐中父子二人闻言,对视一眼,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大天相云游四方,什么酒没喝过,你这点小把戏怎么瞒得过他老人家。”颜真卿咧着嘴豪爽地笑着,一边用手拍打着年轻人瘦弱的肩膀。

  年轻人痛的龇牙咧嘴,一闪身,躲开了半步远。

  “瞒不过大天相,”年轻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是我在中原时按照北狼配方自己做的酒。”

  “难怪喝起来与北狼的酒有些相似,只可惜终归少了一丝草原豪迈之气,”老人又自顾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砸吧砸吧嘴说,“有点区别,确实有点区别。”

  华服年轻人拿过酒杯喝了一口,又拿过另一杯酒舔了舔,愁眉苦脸地看向老人说,“我尝着一样啊。”

  “二王子殿下在中原呆的久了,口味自然和中原人相近,喝不出来倒也正常。”老人盘坐起来,摘下了身上灰色的羊毛大氅,“不过酒还是好酒。”他笑着说。

  “这么晚了,大天相去哪了?”颜真卿接过话。

  老人闻言,端着酒杯的手略微一滞,收敛了笑容。

  “守夜人前几天带回来了消息。”他说。

  颜真卿眉头一挑,随后看向站在一侧的年轻人,“菖蒲你先出去,我与大天相有事要商量。”

  年轻人点了点头,也不多话,拿起长袍默默走出了金帐。

  “守夜人极少会离开极北之地,恐怕是出事了?”颜真卿盯着老人憔悴的脸,试图看出点什么。

  “它来了。”老人点头,声音低沉,如同闷在罐子里嘶鸣的蛇。

  “它?”颜真卿愣了一下,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倏的一下站了起来,迈着那双似乎灌了铅的腿在金帐内踱步。

  许久,他猛地回头,一双原本紫色的双眸在火光的照耀下似是染了血。





  “您这几天是去了极北之地么?”他再次开口,声音像是陷入绝境中低吼的狼。

  “我独自去了雪落原,那边的庄稼全冻死了,”老人神色黯然,口中缓缓地说,“我往北又走了一段,去了玉颜山北,那边的暗云已经有逐渐聚拢的迹象,原本生活在极北之地的野兽也开始往南逃窜,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闯进燕云草原来。”

  北地庄稼格外的耐寒,况且雪线上种植的庄稼全都是精心培育出来的,即便是前些年最冷的寒冬也能获得不错的收成,而这个初夏却全部被冻死了。

  颜真卿认真听着老人的叙述,不敢漏过哪怕一个字,拳头却不自觉的死死地攥了起来,骨骼处被挤压着发出咯咯的声响。

  “雪落原的族人都撤回来了么。”他问。

  “我回来时已经通知他们撤离了,将他们暂时安置在了葫芦原,”老人停顿许久,才又缓缓说道,“有五百北狼战士在那边,如果要防止消息不走漏的话……”

  “不要再说了,”颜真卿打断了老人的话,忽又问道,“您觉得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按照古籍猜测,从暗云聚集到形成大概需要三年,”老人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情,“然后暗云逐渐南移,速度不断加快再缓缓减速,最终停下需要近三十年。”

  “三十年……”颜真卿口中喃喃,“这次会到哪?”

  他再次看向老人,脸色已经镇静下来。

  “应该会覆盖整个鸣夏原。”老人低着头,火光照在他蜡黄的脸上,一面明,一面暗。

  “也就是说我们这次至少要打过鸣夏原,”颜真卿再次坐下了,拿起酒壶给对面的老人斟满了酒,“大天相,您觉得我们有几成把握?”

  老人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早已没有了光,他沉默,又像是在思考。

  见老人一直不说话,颜真卿试探着伸出两根手指,“两成?”他问。

  老人依旧沉默不语。

  许久,他艰难地按下了一根手指,声音有些颤抖地开口:“一成?”

  “无论几成,这仗终究无法避免。”老人终于开了口,声音嘶哑沉闷。

  “比之前预想的提前了太多年,我们还没准备好。”颜真卿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不是我们还没准备好,是大君您还没准备好吧。”老人抬起头,直视着这个北方联盟最高的主君,“其实不论是我们还是中原都知道这一仗早晚要打,区别也不过是早几年晚几年罢了。”

  “只是没想到会让我碰到而已,”颜真卿一仰头,将满满一大杯烈酒饮尽,“原本预想着还要再过个二三十年。”

  “咳……咳……”

  他被口中的酒呛得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依稀记起上一次被烈酒呛着,还是七岁那年偷喝爷爷珍藏了多年的好酒。那是他第一次喝醉,醒来时躺在繁星点点的草原上,风带来了远方白雪的冷,还有混杂着草地的芳香。

  那晚也是初夏的风,却比今日暖和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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