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挽救（1 / 1）

柏叶再次返回了西泽的白屋，而这一次他没有被拒之门外，而是摁门铃时有一个短发小女孩从里面打开了门。

　　门内的环境有些昏暗，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只看见阴影下小女孩遍布伤痕的脸蛋与瘦弱的身躯。

　　大概是鸣海章救来的孩子，他想着。

　　随后他不禁叹了口气，更加明白了鸣海章执着留在这里的意义，也不再无视这里发生的苦难。

　　他温和地向小女孩问道：

　　“鸣海他回来了？”

　　小女孩看起来有些胆怯，在柏叶的祭司袍遮挡着她的视线，似乎让她想起来什么，忍不住颤颤巍巍地低声细语：

　　“还，还没有，先生，他去找物资了，跟我们说的是下午回来，您可以在这里稍作休息。”

　　说着说着，她想起来中午发生的事情，连忙鞠着躬，声音变得有些微弱，隐隐有害怕的哭腔夹杂其中：

　　“抱歉，先生跟我们说过了，如果有叫浅井柏叶的祭司过来，可以让他进来，但您之前说完名字后走的太快了，没来得及叫住您。”

　　柏叶连忙摆手，尽量让语气变得轻柔一些：“没事，我也是办事去了。”

　　小女孩听到他如此亲和的话语，恐惧的心情也稍微好转了一些，想到自己还站在门口，让开了位置：

　　“那么，请进。”

　　再次回到西泽这所阴暗的房屋，原本那些恐怖的人体组织防腐罐都已经不见踪影。

　　但经久不散的怪异气味，如同附骨之疽，还是让这里显得格外森然。

　　他们顺着楼梯向上，微弱的抽泣声在阴暗的房间里回荡，夹杂着莫名拍击的声音。

　　随着来当宽敞的大厅，那些声音更加清晰，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悲鸣，有人在嘶吼，让空荡荡的房间如同闹鬼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小女孩有些歉意地挠了挠头，指着一个显得异常吵闹的房间，解释了原因：

　　“这个房间的叔叔看见自己儿子被人强行喂了苹果汁制成了畸变物，被先生救出来以后，时不时会变成这个样子，过一会儿应该会好一些。”

　　随后她的目光偏转，落在一间不断传来幽泣的房间。

　　“那个房间的姐姐，因为长得很漂亮，然后，额……总之，现在状态也不太好，先生答应了能让她回去再见一眼弟弟，她才没有……”

　　小女孩低下头，情绪相当失落，用有些悲伤的语气，三言两语描绘的内容，让柏叶不禁动容。

　　他深吸了一口气，莫名感觉自己身上的罩袍给他带来了刺痛感，仿佛他是帮凶，是罪魁祸首。

　　其实他应该想到的，这里毕竟有着将近两万人，而且没有法律的威胁，人性的恶在本来就朝不保夕的高压下被放大到极致。

　　古神教团只保证最低限度的安全，其他的一概不管，任由邪恶滋生，这里也自然成为了恶人的温床。

　　他明白，这里，出现任何龌龊的事情都不罕见。

　　可一直以这样高高在上的理性分析这一切的自己，第一次这样接触到面前受着苦难的人们，他还是感性了起来。

　　柏叶环视四周，发现了一个蹲在角落的小男孩，哆嗦着不断打量着他，畏畏缩缩的样子看起来像一只鹌鹑。

　　他好奇地问道：“他是？”

　　“他叫和助，跟我一起在上个月底被人贩子抓进来的，嗷，对了，那个姐姐好像也是跟我们同一批进来的，叔叔好像要早一些。”

　　小女孩寻声望去，一抬头就看到了柏叶所指的男孩，便开口解释着。

　　“这样啊……”

　　他看着小男孩恐惧的脸与遍布着乌青的身体，再次唤醒了心中尘封已久的怜悯。

　　他沉默下来，看着这些被鸣海章所救之人，再次理解了对方心里所恪守的正义。

　　扶危济困，舍生取义，是属于鸣海章的信条。

　　那么属于我的正义呢？

　　这个问题一经发出，就再无疑问，他已然明白了自己心中所想，自己不是救世主，救不了所有人，但是……

　　路遇不平事，拔刀而击之。

　　这是此刻他想做的事。

　　柏叶有了目标，也释然地吐了一口气，接下来行动也很明确了。

　　他自然不能直接大开杀戒，这里除了罪犯也有受害者与潜伏进来的五科人员，不能因为只顾心中畅快，就不顾他们死活。

　　那么，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联合这些散落在这片偌大区域里的卧底，准备里应外合将黑市一网打尽。

　　时间，还需要时间。

　　他看向窗外刺眼的白炽灯，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过了好一会，鸣海章才带着两箱物资躲避掉窥探的视线回来了。

　　他刚摁响门铃，就发现门被打开了，仔细一看是小女孩后，就再次耐心地嘱托道：

　　“杏子，不是跟你说了，哪怕是看见我回来，也得问一声密码吗？下一次别忘了。”

　　“好的，先生。”杏子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她见鸣海章不准备说教什么，就欣喜地说道：“您说的那位柏叶祭司在等您。”

　　“好的，我这就过去。”鸣海章眼前一亮，径直快步走入房间。

　　他看见了柏叶此时正撑着手在看一张纸，便直接将手中的两箱物资放到了桌上，随后向在沉思的对方问道：

　　“柏叶，是带来什么重要的信息了吗？”

　　柏叶听到对方的声音，一下子从思索中清晰过来，连忙看向声音来源，发现是鸣海章后才回答着：

　　环视四周，见没有外人在场，他才压低着声音，保持着鸣海章恰恰听清的分贝：

　　“哦？这都被你猜到了，是川原从五科那里骗来的卧底名单。”

　　他注意到对方缠起来的食指死死蜷在手心，也明白对方知道了这个月的规则。

　　“认出了是七科的秘密文件印刷纸，名单？骗？”鸣海章歪着头，面露不解。

　　“这个说来话长……”

　　柏叶想起来之前川原科长的骚操作，暗自咋舌，便跟鸣海章分享起来自己所经历的事情……

　　“……所以你的想法是？”

　　他拿出了从大祭司那换来的仪式与五科的卧底名单，感觉自己如果换位思考还真不好做出抉择。





　　一边是身旁饱受煎熬的受难者，一边是远方情谊深厚的搭档。

　　他决定让对方自己进行选择，当然鸣海章的选择，到底也还是没有让柏叶意外。

　　鸣海章沉默了良久，最后坚定了下来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会留在这，这里还有人需要得到救援。”

　　柏叶看着鸣海章坚定的眼神，没来由地想起来那些哭泣、愤怒与胆怯，也做下了决定：

　　“行吧，那我跟你一起。”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鸣海章却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想法：

　　“不，你要离开，你的身份很有用，这里由我来联系他们就够了。”

　　柏叶挑了挑眉，听出对方似乎有什么另外的安排：

　　“嗯？为什么？”

　　“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鸣海章指向了那两处紧闭的房间，神情有些紧迫：

　　“将他们带出去吧，他们中有人受到严重的精神创伤，急需得到治疗，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保障不了他们的安全。”

　　他点了点头，觉得鸣海章说的也很有道理，靠着祭司的身份，再加点借口，带几个人出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以，那这个仪式？”

　　他看向手中被卷起的大幅纸张，里面记载着仪式所需的材料、步骤与阵图。

　　鸣海章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下给出了自己心中的方案：

　　“交给异处部的其他同事们吧，如果这件事结束时都没有找到她，我会亲自去古神之梦中找。”

　　柏叶听到对方语气里的不舍，显然鸣海章心中肯定跟希望由自己弥补心中的悔恨吧。

　　只是……

　　“那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叹了口气，五科到现在都没能锁定古神教团总部的位置，想来也是有什么防止追踪位置的手段。

　　按赤坂所说，把守的传送阵是由大祭司控制的，随时可以开启关闭，要将这么多人带出去一时半会可解决不了。

　　再加上敌人数量不少，想要里应外合，就必须控制住传送阵，不然到时候直接爆发大战，反而容易陷入劣势。

　　他再一次感觉到古神教团的用心险恶。

　　将总部打造成罪恶横行的黑市交易场地，不仅带来的大量人口与资源，还能让异处部投鼠忌器，起到人质的作用。

　　不愧是臭名昭著的犯罪组织。

　　一锅端需要从长计议，但另一边的救援任务也不是一件易事。

　　柏叶看了眼自己手上的仪式，想起了那个令他感到熟悉的世界。

　　在里面找人的难度可不低，再加上仪式是有时效性，貌似同样也不是一个短期内能解决的问题。

　　于是他思索了一下，想出来一个折中的办法：

　　“这样，我到时候去外面准备仪式材料再进来，到时候两边的救援任务同时进行。”

　　“可……”鸣海章皱着眉，思考着可行性与效率问题，在进行着衡量。

　　柏叶见状也干脆地提醒道：

　　“没时间了，鸣海章。

　　大祭司跟我说过，如果在那个世界里面精神力耗尽就再也回不来了，已经三年了……”

　　鸣海章听到这终于动摇了，不再平静的眼神里，也变得有些黯淡。

　　是啊，三年了，意识一直流离在外，没能回到身体里，让精神力得到补充，她生还的可能性又还有多少呢？自己已经没时间了……

　　他同意了柏叶的方案：“好，就按你说的来。”

　　于是商议好了接下来的行动，他们兵分两路，由柏叶将这些需要救治的人带出去，顺便带进来仪式材料。

　　鸣海章则负责去联系五科潜伏在古神教团总部的卧底，将那些被掳掠进来的人集中救治，等待下一次运出。

　　而他们的接头地点依然是西泽的家中。

　　鸣海章叫来了被他救下的四人，告知他们可以出去了。

　　只有那个之前在哭泣的头发乱糟糟的女人与那个小男孩情绪好了一些，其他人都有些无所谓，或者说是无动于衷。

　　大叔有些眼神麻木的空洞，小女孩则是有些不知所措，仿佛不想离开。

　　大叔能理解原因，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小女孩居然不知道为什么不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鸣海章询问原因之后，也只听到她说了一句：

　　“我无家可归了……”

　　鸣海章与柏叶齐齐沉默下来，但还是决定将她带出去。

　　至少她不能将这么危险的地方当做家的归属。

　　最后柏叶带着的四人缓缓地向传送点的出口走去，而他们的身后是用目送他们离开的鸣海章。

　　走着走着，小女孩转过身向他挥手，昏暗的白色灯光下定格在她眼中的是对方平静地微笑。

　　他们来到传送口的看守处，果不其然被拦了下来。

　　“大人，这四位是？”守卫确认了柏叶的身份，有些疑惑地指向他身后看起来有些局促的四人。

　　“我买的，怎么了？”

　　柏叶装成一副嚣张的样子，带着愤愤不平，以傲然的姿态，怼回对方的盘问。

　　守卫见状有些惶恐，但在周围同事的视线下也不敢退缩，只能硬着头皮接着问：

　　“不敢不敢，请问大人是否在联合商会登记过吗？”

　　“登记过，怎么了？”他也毫不客气地回答道。

　　守卫听闻后，也没有让他展示什么证件，直接让他带着四人通过了，毕竟这个月不能说谎的规则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顺利地走出传送门，出来就是身旁的守卫恭敬地鞠着躬。

　　柏叶带着四人，就这样平静在这些守卫的谦卑下离开了。

　　他们缓缓地走着，走出了森严压抑的总部，走出了阴暗的传送点仓库，走出了幽邃的小巷。

　　当从寂寥无人的街角走出时，迎接他们的只有温婉的夕阳斜照与橙韵的半环云霞。

　　柏叶听到身后轻微的抽泣声传来，转头望去，唯看见——

　　泪水浸湿了他们的脸庞，在道不明的情绪中肆意流淌。

　　光，如同拨云见日，驱散着他们心中各自的阴霾，至少此刻重见天日的美好，他们一同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