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她变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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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厅里的旧式唱片机,正播放着优雅的爵士乐。


  沈绣婉坐在窗边,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后面是上海滩十里洋场的车水马龙,她的脸在玻璃上若隐若现,在今日的傅金城看来有些陌生。


  她变了。


  身上更多几分从容冷静,眉梢眼角也多了些年轻姑娘的娇俏。


  又或者,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


  “怎么了?”沈绣婉付完钱,迎上他的视线,不解地抬手蹭了下面颊,“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有。”傅金城起身,“你既然请我喝了咖啡,那么该由我来请你吃午餐。听说德大西菜馆的西餐做得很不错,咱们过去尝尝。”


  “我……”


  沈绣婉为难。


  她和金城结婚的那七年,她始终没能等到他请她在外面吃西餐。


  没想到如今离婚了,倒是意外地等来了。


  可是德大西菜馆的西餐,元璟都请她吃了好几回了。


  她忽然发现从前求而不得的心愿,似乎并没有那么难以实现,就算实现了,她如今也并不觉得那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


  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连金城随手丢下的空烟盒和旧领夹,都要小心翼翼珍藏起来的小姑娘了。


  她释然一笑,柔声道:“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要不,改天?”


  傅金城的目光落在她拎着的那几个袋子上:“你是来上海探亲的吗?她家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沈绣婉并不想把自己和元璟的事情公之于众。


  毕竟八字还没有一撇,万一对方父母不同意,自己岂不是成了笑话?


  站在咖啡厅门口,她紧了紧大衣,道:“我瞧你今天特意去了码头,想是要去接什么人吧?你只管去忙好了,我来过上海几回,对这里并不陌生。”


  她拒绝的态度很坚定。


  傅金城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坐上汽车,他透过后视镜望向沈绣婉,她的身影在视野中渐远。


  方副官握着方向盘,一边看路一边感慨:“没想到这都两年过去了,居然还能碰见三少奶奶!三爷,您刚刚有没有问她电话号码?”


  傅金城沉默。


  方副官见他面无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没问。


  他忍不住叹气:“诶,三少奶奶毕竟是您的前妻,想来您是觉得缘分尽了,没有继续联系的必要。诶,当年咱们傅家何等煊赫,怎的哥儿几个都婚姻不顺呢?莫不是得罪了月老?要我说,三爷不妨去寺庙捐一笔香火钱,好好求求姻缘!”


  “我从来不信神神鬼鬼。”傅金城沉声。


  “我知道,您是无神论者,奉行唯物主义。”方副官愁眉苦脸地接腔,“可是男女感情的事,能一本正经地谈唯物主义吗?那情情爱爱的,可不就得论心?我听说有富商巨贾为了追求心上人走火入魔,连卜卦下蛊的荒唐事都干得出来,各国的神灵都求了个遍。您不过是去寺庙求求姻缘,又能怎么着呢?”


  “你今天话格外多。”


  后排的男人已是不耐烦。


  方副官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戾气,只得默默闭上嘴。


  他虽然没再说话,但他心里仍然想着沈绣婉。


  他是旁观者,旁观了七年,觉得三少奶奶是很好的女人。


  就三爷这样的脾气,天底下哪个女人受得了?


  也就三少奶奶肯拿命爱他了!


  他盼望三爷能和三少奶奶复婚哩。


  傅金城走后,沈绣婉招了一辆黄包车,前往白元璟的住宅。


  白元璟喜欢凡事亲力亲为,因此并没有雇佣住家女佣。


  沈绣婉用那把钥匙开了门,洋楼装修得很精致,门口的小花园种了几株冬青和松柏,台阶旁的几盆嶙峋梅花修剪的很漂亮,已经陆续结了浅粉色的花苞。






  沈绣婉估摸着时间,亲自下厨做了三菜一汤。


  入冬之后天黑得早。


  白元璟回来的时候宅子里灯火通明,圆桌上摆着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系着围裙的女人正端着汤盅出来。


  他摘下呢子大衣,看见沈绣婉的刹那,眼底的疲惫一扫而无。


  他欢喜道:“婉婉,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沈绣婉替他把大衣挂在衣架上,带笑的眼睛明亮俏皮,“我做了一些家常菜,厨艺不佳,不知道院长大人能不能吃得惯?”


  白元璟搂她入怀,低头亲了亲她的脸蛋:“你做的菜,怎样我都喜欢。”


  沈绣婉的腰肢很细,他一臂就能抱个满怀。


  她的脸颊也很香,不知道搽的是什么粉,还透着栀子花的甜郁。


  对于她,他是无一处不喜欢的。


  这是沈绣婉第一次给白元璟做菜。


  “哟呵,”白元璟落座,眉眼间都是笑,“真是丰盛!”


  桌上摆着蟹粉狮子头、炒小青菜、茭白炒虾,最后配一盅冬笋排骨汤,看起来清清爽爽的。


  沈绣婉知道,对于元璟这种出身权贵的公子哥而言,这几道菜绝对算不上丰盛,但他肯不吝称赞,她便也忍不住扬起嘴角,心里面很是甜蜜。


  白元璟很给面子,丝毫没有挑嘴的毛病,不仅把饭菜一扫而空,还变着花样地夸赞沈绣婉很有厨艺天赋,说她要是在上海滩开一家酒楼,其他酒楼都得倒闭。


  沈绣婉心知他这是夸张,但仍然很高兴,不知不觉就红透了脸颊。


  吃罢,白元璟按住她:“我来洗碗。”


  沈绣婉惊讶:“你要进厨房?”


  她记得父亲一向扬言,男人是不能进厨房的,所以他和母亲结婚这么多年,哪怕余妈回家探亲、母亲生病下不来床,他也是宁愿出去下馆子都绝不进厨房的。


  白元璟坦然:“我这里,没有男人不能进厨房的规矩。”


  他给她拿来一盘水果和点心,才去厨房洗碗。


  沈绣婉剥开一个橘子,橘子很甜也很新鲜。


  她吃着吃着,不由望向白元璟洗碗的背影。


  她忽然想起当年在燕京的时候,她曾花心思给金城做过两道家乡菜,是碧螺虾仁和樱桃肉。


  可是金城压根儿没尝。


  现在想想,其实当时他尝一尝她的手艺又能怎么样呢?


  对他而言,不过是动动筷子的事,可他偏偏不肯。


  她甚至都殷勤的把虾仁夹到他的盘子里了,可是直到那餐饭结束,那一颗虾仁还孤零零地躺在他的盘子里。


  现在想来,他并非是不喜欢吃虾仁。


  他只是瞧不起她。


  他只是不想跟她产生任何交集。


  时隔多年,至今想起,沈绣婉仍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刻浓浓的心酸和委屈。


  再望向白元璟的背影,她不由红了眼眶。


  是夜。


  白元璟的洋楼二层设了一间极宽敞的中式大书房。


  沈绣婉很喜欢这间书房,她擅长刺绣花鸟动物,而白元璟恰恰擅长花鸟动物的国画,她喜欢看他作画,往往在这间书房一呆就是几个小时。


  两人今夜别无消遣,便又在书房钻研画作。


  一辆黑色汽车停在了洋楼门口。


  方副官笑道:“三爷,您和白院长真是有缘分,亲如兄弟不说,现在搬到了上海,又正巧是对面邻居!”


  傅金城下了车。


  他今天陪几个同学吃饭,夜里多喝了一点酒。


  他按了按眉心,抬眸瞥向对面亮着灯的二楼。


  窗户后面隐隐绰绰地映出两道身影,是元璟和一个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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