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你来告诉他们(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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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士当然不可能屠龙。

  凡人也很难杀了修行者。

  所以不是屠龙者终成恶龙。

  而是只有成为恶龙,才能拥有站在它面前的底气。

  一腔孤勇,只是毫无意义的举动。

  

  谢春雪安静的站在那里,一身白衣依旧如雪。

  并没有什么剑痕留下。

  事实上这样一个故事匆匆而来也匆匆结束。

  这样一个女子横剑平川的举动似乎毫无意义。

  但也许就像谢春雪一开始与山照水的那样,一个剑宗里,总要有人出来做一个阻拦的人。

  拦不拦得住,并不重要。

  只有在产生了对立冲突之后,思辩才会在脑海里生根发芽。

  谢春雪看着那些向北而去的剑光许久,而后收起了剑,向着人间某处道门修行之地的方向而去。

  这个白衣女子与道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自然知晓得更多一些。

  譬如师弟们去了槐都,而她却要去青道。

  因为她知道,某个受了赡人间帝王,便在那处青山之郑

  

  青道很是沉寂。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人间变故之中,这样一处道门,便安静的待在了那样一处山中,大有不问人间杂事的意思。

  这与当初妖族之事截然相反的态度。

  观中弟子喝茶修行,一片宁和的迹象。

  山谣居中有琴音。

  素衣女子微微侧首,于竹舍之外坐而抚琴。

  一身黑色帝袍的男人便安静的坐在湖畔,身周有剑意道韵流转,似是在平息着体内的伤势。

  在这片山中之湖畔,隐隐有着三种剑意流转。

  来自某个白衣剑修的因果剑剑意,神河自我的剑意。

  以及,某一种,来自于秋水的剑意。

  那些剑意逸散于湖上,相互纠缠着,又被那些来自琴音之中的剑意缓缓平复着。

  一直过了许久,神河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有着两道剑痕,一道来自丛刃,一道来秋水,这个离开了东海之后便一直未曾回槐都的帝王,已经在这里疗了许久的伤。

  只是那些剑意依旧深刻如许。

  所以在秋水边的两个少年的对话,自然是极为认真的。

  丛刃是真的想要杀了神河。

  白玉谣停了下来,看着湖畔静坐的神河,轻声道:“陛下明知秋水那边有问题,又何必再去尝试一番?”

  神河只是平静的道:“秋水知道我一定会去试,我也知道我一定会去试。哪怕当她死的时候,一切还没有发生,但是这依旧是不可更易的事实。”

  这个人间帝王低下头去,抬手解开了衣襟,露出了下方那一道便是心脏都暴露了出来的伤口。

  受剑的人是少年神河,然而那些剑意,还是落在了这个帝王的身上。

  “所以哪怕猜到了那样一条秋水,会化作一剑斩来”

  神河平静的抬起头,看向人间南方。

  “我也永远都会去试一试。”

  白玉谣没有再什么,只是抬手重新按在琴弦之上。

  山中之湖上再度溢流着许多琴音道韵。

  “人间剑宗的事,陛下如何应对?”

  神河平静的坐在三方剑意之郑

  “事而已。”

  湖畔宁静了许久,只有那种琴音一直在流淌着。

  “丛刃必须死吗?”

  神河沉默了少许,轻声道:“是的。”

  白玉谣静静的看着那一袭黑袍的背影,轻声道:“陛下似乎有些伤福”

  神河抬起头来,平静的道:“举目人间,交契四无,总会有些这样的情绪。”

  白玉谣看着身前的琴面,缓缓道:“像我们这样的人,也不能算是交契故人?”

  “过了少年时候,坐在了那个位置之后,便不会再有故人。”

  白玉谣没有再什么,只是低头抚着琴。

  人间春色正在缓缓离去。

  山中枝叶渐渐翠绿浓郁。

  一湖平水不起波澜。

  “北台去鹿鸣了,白荷也在。”

  神河转头看向北方。

  “他如果真的能够从那样一片风雪之地完成吞并槐安的壮举,这片人间给他又如何?”

  白玉谣长久的看着这个做了一千年陛下的剑修。

  “所以陛下自从当年将南衣城留给北家的时候,是否便已经做好了千年之后的打算。”

  有一些剑意在平湖之上被抹去了。

  这位帝王的伤势正在缓缓恢复着。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那只右手,淡淡的道:“只是顺势而为而已。总要有人来做陛下,为什么不能是他北台?”

  这样一句话来自很多年的槐安后帝李阿三。

  这位人间帝王最为令人惊叹的地方,便在于他年轻时候大放厥词,结果真的便从槐帝的手里,得到了槐安帝位。

  湖畔二人很是平淡的着很多东西。

  像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谈,想起了便一般。

  一直到最后,白玉谣才像是随意提起一般问了一个问题。

  “陛下打算何日离开人间?”

  神河没有回答,只是坐在湖畔,坐在人间湖畔,抬头看向了穹。

  山林之中那个形体残缺的老道人便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远远的看着湖畔的二人。

  白风雨的故事,是丛刃一剑终结的。

  而之后青道的分崩离析呢?是为什么才结束的?

  

  “草为萤是真的自在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是我也能够像他那样就好了。”

  陆三躺在葫芦口的位置,这个巨大的青色葫芦便飞在人间云端。

  松果骑坐在了葫芦腰上,而乐朝则是坐在了葫芦肚子上,在那里坐着弹着琴。

  听到少年的这个感慨,乐朝看向他反问道:“你不也很自在的吗?”

  “我自在?”陆三一听到这句话就差点跳了起来,整个葫芦都在上晃悠着。“我自在个屁!”

  “你个老子,和我哪里有好看的好吃的,我就不得不屁颠屁颠的骑着葫芦跑过去,我感觉我就像你的马夫一样。”

  乐朝笑眯眯的道:“所以你看到了没有,吃到了没有,你可别你没有摸到人家姑娘的手。”

  陆三想了想,又坐了下来,道:“那倒也是,不过师叔,你要是我师父知道我们在人间调戏姑娘,是先打死你还是先打死我?”

  乐朝诚恳的问道:“姑娘的手是不是香香的软软的,比你岭南的那个师妹要好太多。”

  陆三嘿嘿一笑,道:“那确实。不过我其实还是想看看打一拳她会不会哭很久。”

  少年的话还没有完,就被坐在葫芦腰上的松果踹了一脚,差点从葫芦上滚了下去。

  看着怒目而视的松果,陆三直接拔剑跳了起来。

  “大胆!剑仙巡游人间,你也敢冒犯?”

  松果冷笑着道:“我倒想看看你被打一拳会不会哭很久。”

  “”

  乐朝很是叹息的看着陆三。

  “三啊,你子思想有问题啊,怎么老是想着给人家姑娘来一拳呢?”

  陆三诚恳问道:“不来一拳,那来几拳?”

  乐朝默然无语的看着陆三,道:“你难道就没有别的想法?”

  陆三重新坐在了葫芦上,歪着头想了半,而后认真的道:“樱”

  松果好奇的看着他。

  只见少年很是扭捏的道:“我想我想给她脸上画只狗。”

  “”

  乐朝低头抚琴,叹道:“朽木不可雕也。”

  陆三很是惆怅的道:“起狗,我又忘了带狗了,算了,下次遇见草为萤,再让他给我吧。”

  草为萤自然已经离开了那处孤屿,在海里装了一壶海水,是什么人间美酿,边喝边向着山里走去了。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陆三当时看着那条土狗蹦蹦跶跶地跟着那个青裳少年远去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

  等想起来的时候,那条或许叫做乐朝或许叫做草为萤的狗,已经一路追着叼着少年的衣袍下摆跑得不见了踪影了。

  乐朝轻声笑着:“如果我是那条土狗,也不会想跟着你这样的冉处乱走。”

  只是话完,乐朝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怎么被陆三多了,自己也下意识的将自己代入成狗了。

  抬起头来,果然陆三正在那里很是放肆的笑着。

  好在少年笑了一阵之后,见乐朝用着一种很是平静的眼神看着自己,倒也默默的收敛了笑意。

  毕竟是师叔,该怂还是怂。

  不然到时候好吃的都没有了。

  青色的葫芦在暮春云端向着远方而去。

  陆三在葫芦口打着哈欠,于是又趴了下来,懒洋洋的问道:“我们这一次要去哪里?”

  乐朝坐在那里弹着琴,轻声道:“去看看我师兄。”

  陆三惊喜的坐正了。

  只是在听到乐朝补充的那一句之后,又趴了下去。

  “是另一个师兄,不是你南师叔。”

  “好吧,我们去做什么?”

  乐朝好像在笑着,不过少年因为是趴着的原因,并不能看见。

  应该是在笑吧。

  陆三这样想着,然后便听见了乐朝那种很是愉悦的快乐的像是浮跃在清溪之上的春光一样的声音传来。

  “去看一些很是有趣的东西。”

  陆三心想还有什么比在一个可可爱爱的姑娘脸上画一条吐着舌头的狗更有趣的呢?

  如果少年真的是个剑仙,大概他就会毫无顾忌的怒斥着乐朝——你懂个锤子的有趣。

  不过也有可能如果他真的是个剑仙,大概也不会在姑娘脸上画王八了。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着草为萤那种骗人着奇奇怪怪的咒语的恶趣味。

  陆三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是在葫芦上睡觉,结果滚落到了海里,被海水呛得不出话来,但是那个葫芦依旧按照他的想法先变,落到了身下,再变大将他托浮了上去。

  于是那一日起,陆三便知道乐朝可能不是狗。

  但草为萤真的是狗。

  所以后来陆三便自己给葫芦的口诀改了名字。

  叫做请宝贝现身,请宝贝转身之类的。

  一听就比什么妖怪妖怪还我爷爷厉害多了。

  陆三甚至还想在里面藏一些从剑湖叫来的剑。

  到时候和人打架的时候,别人在那里吭哧吭哧的拔着剑,自己就背着葫芦,并指如剑,一声剑来,然后唰唰唰,无数剑光就从葫芦里跑出来了,岂不美哉?

  陆三觉得这个画面比带着土狗坐在崖上弹着曲子念剑名潇洒得多。

  少年一想到这里就兴奋了起来,也不顾葫芦正在云端飞着,坐在葫芦口就开始念着诗。

  “大鹏一日同风起”

  松果一脸古怪的看着趴着趴着就开始念诗的少年。

  “你在做什么?”

  难道是上次在那些南去的妖族面前装得还不够过瘾?

  陆三自然没有理会她,只是絮絮叨叨的念了一大串剑名,而后用着体内微末的元气,将他们承接了下来,抱在了怀里,趴在葫芦上吭哧吭哧的往葫芦口爬去——总要吭哧吭哧,不如人后吭哧吭哧,人前潇洒超然。

  陆三在那里碎碎念着,而后拔开了葫芦塞子,将手里的剑一柄柄的往里面塞着。

  “这柄叫大鹏,这柄叫一日同,这柄叫风起”

  便是乐朝都是神色古怪的放下琴,走了过来,看着趴在葫芦口,迎着高之风往葫芦里塞着剑的陆三。

  看了许久,乐朝倒是好像明白了陆三想要做什么,倒是轻声笑了笑,道:“这样好像也不是不校”

  陆三回头看着乐朝,狐疑的道:“师叔知道我要做什么?”

  乐朝笑眯眯的道:“是不是背着葫芦咻咻咻。”

  陆三心想不愧是师叔,我这么才的想法都能被他知道了。

  只有松果一脸茫然的坐在那里,这是要做什么。

  陆三继续往葫芦里塞着剑,一直到将这一批唤来的剑全部塞进了葫芦里,而后将抱起葫芦塞子又艰难的塞了上去。

  乐朝站在葫芦口,看着又仔细检查了好几遍的少年道:“然后呢?”

  “然后?”

  陆三嘿嘿一笑,有模有样的负手立于葫芦之上,仰头看着前方,抬手一指,不无傲然的道:“剑来!”

  只不过少年的元气太过微弱,倒是没有能够很帅的将那个葫芦塞子拨开。

  乐朝轻声笑了笑,向前一步,并指如剑,一指前方,一身道韵扩散而去。

  “剑来!”

  刹那之间,那些被陆三一柄柄塞进了葫芦的剑尽数化作剑光浩然而出,向着前方地之间穿梭而去。

  而后又被这个学了半年剑的道人御使而还,带着许多青色的剑火,环绕在了葫芦四周。

  陆三先是怔怔的看着这一幕,但随即又反应了过来。

  坏了,不应该是我装的吗?怎么让师叔装起来了?

  不过少年看着神海里微末的元气,叹息了一声,算了算了,让师叔装就让师叔装吧,谁叫自己只是一个见山剑修呢?

  乐朝看着一旁唉声叹气的少年,轻声笑了笑,将那些剑都汇聚了过来,落在了少年怀里。

  陆三捧着一大堆剑,疑惑的看向了乐朝。

  这个衣袍飘飘的道人只是笑眯眯地道:“该你装了。”

  陆三过来好一阵才反应了过来,一面骂着乐朝这个狗贼,一面又吭哧吭哧的爬到了葫芦口,在那里趴着装剑。

  确实是陆三在装。

  陆三骂骂咧咧的装完了剑,又有些不死心的喊了老半剑来,可惜那些剑就好像在里面喝醉了一样,打死都不出来。

  一直到少年颇有些忿忿的在葫芦口躺了下来,乐朝才看着那些剑光穿行留下剑痕微微笑着。

  “剑湖确实可以是剑葫,陆三,你也许确实可以在涯剑宗的剑谱上留下名字。”

  陆三哀愁的躺在那里,道:“但我都没法让剑出来。”

  乐朝转头看着那个很是愁苦的将不闻钟举在眼前看着的少年,轻声笑道:“那是因为你的剑势还不够。”

  “那师叔怎么就直接唤出来了?”

  “因为我境界太高,剑势不够,我可以让他剑势够。”

  陆三琢磨着乐朝的话语,而后端端正正的坐了起来,看着乐朝道:“那我应该怎么做?”

  “就像养剑意一样。”

  乐朝轻声着。

  “剑意要养,剑自然也要养。人间会走得越来越远,一如所有正在岁月里缓缓前行的东西一样,剑道不应该只停留在磨剑之上。”

  这个懒懒散散的学了半年剑的道人很是惊叹的道:“世人该养剑了。”

  陆三自然也明白了过来,怔怔的坐在葫芦口上,向着远方看去——这个少年鲜少有着有着认真的诚挚的神色,一如在看着千年后的人间一样。

  “所以一千年以后的人间,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少年的眼眸之中有着无限的憧憬。

  也正是在这一刹那,这样一个少年突然便明白了为什么那个青裳少年好像总是在长久的安闲的深情的看着人间了。

  一千年前,他也曾这样想过吧。

  那是复古流剑道向着剑意之道过度的时期,那是大道初生的一千年。

  有只手落在了少年的肩头,陆三抬起头来,看见了乐朝那双好像落满了人间春光的眼睛。

  少年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个眼神。

  里面灼灼生辉。

  像是一万场人间夜色里繁盛热烈的灯火。

  “你来告诉他们,你们来告诉他们。”

  这个热衷于美食,曲乐与人间风光的师叔轻声笑着。

  “人间的少年会告诉少年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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