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四十七章:英雄(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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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陵郡是一个美好的地方。

  在传说之中,曾有一位渔夫沿着一条小溪,走入了一个神秘的地方,那里简直与传说中的仙境没两样——风景秀美,依山傍水,百姓们安居乐业,自给自足,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群人。渔夫在那儿待了数日,十分艳羡,离去时仍恋恋不舍,后来他又想第二次来这里体会这种美好,却再也找不到那个美丽的仙境了。

  从那天以后,理想乡有了一个统一的称谓——桃花源。

  桃花源的故事,在很多人看来只是一种虚构等我幻想,毕竟那些黄发垂髫生活的区域,在传说中并不小,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之处,外界又岂能找不到?

  但其实这便是神话与传说的迷人之处。当无数人听到了这个故事后,故事想告诉人们的道理根深蒂固在了人们的心中,并永远的流传了下去,到了这一步,故事的真相已变得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从桃花源的故事里,大家明白了两个道理。

  第一,理想乡是存在的,只要抛除杂念,一心求索,就一定能找得到,所以,人应该有理想。

  第二,桃花源所在的武陵郡,一定很美。

  武陵郡之美好,不仅仅体现在白日,甚至还体现在夜晚。

  在江鱼二人刚刚出城时,武陵郡的更夫报了子时,此时正是深夜,此处又是荒郊野外,无论如何,都应该阴森恐怖才是。

  可这里并不是,相反,江鱼二人此时身

  处的这片高坡,充满了祥和与美好。

  湘州的地形,自来便是丘陵与平原并存的,此处便是一个极好的例子——自城门那条平坦的官道一路行出来,沿着青石板走上里,便能看见这个小小的山丘,山丘上生满小树,可此时已是深秋,大多树木都已凋零,小树虽不如何郁郁葱葱,可枯枝瘦干,却又别有一番萧瑟和风骨。

  江鱼二人沿着山坡走到了坡顶,一路上铺满了落叶,此时是深夜,漫天星光洒下,白日里火红的落叶,在此时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白灰色,加之脚踩在上面软软绵绵的,倒像是扑了一层厚厚的地毯。

  倒了坡顶,江笑书还自讶异小鱼为何这么急匆匆的啦自己来这儿,却见小鱼放下酒坛后,便褪去外衣:

  “这里很好,开始吧。”

  江笑书几乎吓得魂飞天外,他连忙伸出手:

  “诶诶诶,别!小鱼姑娘,我不知道你想怎么样,可我非常惹人垂涎,这我是知道的!”

  小鱼皱眉:

  “什么?”

  江笑书赶紧伸手遮住自己的眼睛,随后张开一条缝:

  “我这个人自制力差得吓人,这我更加知道,所以,所以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一下也别动……”

  听到这儿,小鱼噗嗤一笑:

  “笑书公子,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正人君子哦。”

  江笑书连连讨饶:

  “不,我不是,我是个大混蛋,彻头彻尾的大混蛋,除了好事什么事都敢做。要是我干

  出伤天害理的事情,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是么?”小鱼想了想,随后坐下来:

  “那喝两口酒,算好事还是坏事?”

  “什么?”

  “是啊,我想找个地方和笑书公子喝酒,这算伤天害理?还是丧尽天良?”小鱼原本故意板着脸,可说到这儿,又忍不住笑出声:

  “和大混蛋喝酒,我会不会也变成大混蛋呢?”

  “呃……”江笑书放下手,坐到了小鱼身边,表情十分尴尬:

  “那你脱衣服又是什么道理?”

  小鱼理所当然道:

  “当然是为了凉快,这可是鼓瑟吹笙楼最烈的酒,一口下去,就能从嘴里一直烧到肚子,不先脱衣服,到时候热也热死啦。”

  江笑书闻言,砰砰直跳的心终于逐渐平复下去,默默启开酒坛,他立刻一声惊呼:

  “这是他娘的什么酒?”

  “武陵桃花酿,放了有四十多年,倒比我们二人加起来还大些。”小鱼说罢,摇了摇坛子,只听得咣当咣当不断,就这么粗略一听,这酒竟只剩下了半坛不到,由此可见,四十多年云云,多半并非虚言。

  那馥郁的桃花香,直如长了眼睛似的往江笑书鼻子里钻,他立刻用手掩住坛口,就连香气都不舍得放走,他不由得舌底生津,咂咂嘴道:

  “啧啧啧,这样的酒,我这辈子也就喝过次,每一次喝,都是一群人分一坛,虽然扯淡倒是扯了个够,可总嫌喝的不痛快。想不到今天竟能有此

  口福一人独享一坛,小鱼啊小鱼,你真乃我知己也……”

  小鱼微微一笑,反问道:

  “笑书公子的知己,难道不是刚刚那位周大人?我哪里敢和他相提并论。”

  江笑书摆摆手:

  “非也,在我这儿,交朋友只看你秉性脾气,对不对胃口,什么尊卑贵贱,通通去他娘的。”

  小鱼点头道:

  “听闻笑书公子如此高论,倒比美酒还令人陶醉。”

  江笑书却已提起了坛子:

  “话虽这么说,可快乐的时候没有酒,就像菜里没有盐,说得再带劲,也无谓的很。请!”

  “请!”

  二人酒坛相撞,随后各自饮下一大口,这陈年桃花酿当真是妙到了极处,闻着馥郁醉人,喝入口中时也好不辛辣,可酒液入喉,却如同一条火线般直入腹中,这时你才知道,此乃真正极醇的烈酒,不过酒味与花香相辅相成,几乎到了水乳交融,浑然一体的状态,这才闻不出来。

  饮完一口,江笑书痛快的哈了口气,转过头去,只见小鱼也恰好看向自己,二人相视一笑,又碰着喝了一口。

  放下酒坛,江笑书擦擦嘴问道:

  “小鱼,你刚刚说,你很嫉妒?”

  小鱼笑笑:

  “你觉得我不该嫉妒?”

  江笑书想了想,才回道:

  “人不会嫉妒自己拥有的东西,所以你缺什么?”

  小鱼笑道:

  “我缺钱,就好比这两坛酒,都是拿你先前给我的银票付的,那本来是要赎身的。”

  提到这个,江笑书突

  然想起一事,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

  “诺。”

  小鱼接过一看,顿时一惊,这正是自己与王逵的婚契,她震声道:

  “哪里来的?”

  “自然是从王逵那儿偷来的咯,作局那一次,在芷江县衙门口,从他身上摸出来的,想着找个机会拿给你,谁知后来却发生这样多的事情,潇湘馆被烧了,王逵也死了,这玩意儿好像就没什么大用了……”说罢,江笑书耸耸肩:

  “找个机会烧了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小鱼,就是余小芷,和那杂碎没半点关系,和潇湘馆也没半点关系。”

  小鱼把婚契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随后叹道:

  “我作局害你,你却还想着帮我,你难道是个呆子?”

  江笑书想了想,随后道:

  “要是每被人骂一次呆子,就能救一个误入歧途的人,那我巴不得天天挨骂……”

  见小鱼盯着自己,江笑书赶紧补充道:

  “不过先说好,我会还嘴。”

  小鱼取出火折子,将婚契烧掉,江笑书发现她的脸红红的,却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那火焰的色泽。

  婚契烧完,小鱼低声道:

  “你刚刚说,人不会嫉妒她有的东西,这句话说的很对。”

  “所以你缺什么?别说是银子啊,大家都缺的东西,说着可就没劲了。”

  “希望。”

  “嗯?”

  “我缺少希望。”小鱼低声道:

  “偌大一个鼓瑟吹笙楼,人人都满含希望,唯独只有我心如死灰。”

  江笑书安慰道:

  “你

  才二十来岁,未来还很长。”

  “不,”小鱼黯然道:

  “我是一个婊子,人尽可夫的婊子,王逵死了,可他造成的结局已无法改变,我永远是……小兰被找回来以后,江岳帮被灭以后,你们走了以后,我又该去做什么?”

  说到这儿,小鱼抬头看向江笑书:

  “笑书公子,我现在的模样很可笑吧?”

  江笑书摇摇头:

  “妓女也好,帝王也罢,只要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他就永远是个人,人活着,就会有希望。请你别再这么想了。”

  小鱼闻言心里一动,突然道:

  “我想请你听一段话。”

  “洗耳恭听。”

  “这是个很荒唐的想法,可我的确这么想——我认为这世上之人,应该人人平等,皇帝也好,乞丐也罢,或是王后公主,或是妓女戏子……大家生来平等,做人的权利不允许被任何人剥夺,也不能被任何人践踏。”

  江笑书沉思良久,突然猛拍大腿:

  “他娘的,这话是谁说的?”

  “你觉得会是谁说的?”

  “能说出这样的话,他一定是个英雄。”

  “是的,他是一个英雄。”

  “给我引荐引荐?”

  “好呀。”小鱼转头凑近了江笑书,好教他看得清自己的眼睛。

  江笑书在这对眼睛中看见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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