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双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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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越系法术是超越法则的魔法。

  法则是一种束缚,所以当人们摈弃了法则,他们便无所不能。

  但法则也是一种保护,当人们摈弃法则时,他们也便无时无刻不暴露在被混沌吞噬的危险中。

  因而,每个超越系的施法者都需要另一个超越系施法者作为“锚点”——即“双生之鉴”,以免于令自我迷失在虚无。

  古穆拉原以为超越系是与他无缘的事物。罗斯玛丽给他做过测试:他一丁点超越系的素质都没有。

  但是,那个红唇人说过,

  “你不会‘拥有’它。……你就是它。”

  我就是“超越”本身?

  现在古穆拉没功夫思考太过复杂的东西。他的灵魂即将湮灭于虚空,设法自救就是当务之急。

  他能感到自己的灵魂与某个遥远的事物产生了共鸣。他知道,那个遥远的事物就在他的归处,就在他要奔赴的方向。由于,那个遥远事物的存在,浮沉在虚无之海中的他有了锚,不再随波飘荡。

  他的灵魂被遥远之物牵引着,自发地向前飘动。此刻,他什么也不需要做,也能飘到家乡。他得救了。

  但是,程无忌的灵魂却越飘越远。

  “程无忌!”他向着她的方向呐喊。

  但呐喊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人生在世,难免有翻船的时候。”远方传来程无忌的声音。“貌似我玩砸了,但也无所谓了。我先走一步,bye”

  “你先走个鬼啊!”古穆拉的带鱼灵魂似箭,射向程无忌的方向。

  这不合理。

  正如人在真空中无法控制躯体,虚无的灵魂也无法自主决定前进的方向,更不可能像箭般射向某人。就连魔法也做不到这一点。

  除非,

  是超越系魔法。

  “‘原初之印刻’,源自虚空之力。”

  超越系魔法,是超越法则的魔法。没什么合不合理。

  但是,古穆拉无法很好控制自己的魔法。他不知道这个魔法的机理,不知该如何启动它、如何停止它。他的速度太快,却根本停不下来。

  他会与程无忌擦肩,却无法停留在她身边。

  她将继续漂流在悟空,而他将把自己射到天涯海角。

  在带鱼与断臂擦肩的那一瞬间,时间突然冻结了。

  在冻结的时间里,他看到了光芒。

  那是她灵魂中的光芒。那是魔法的光芒。

  在虚无之中,一切魔法都沉寂了。只有超越系的魔法是例外。

  “程无忌,你也拥有超越系的魔力……?”

  “‘原初之印刻’,双魂锚定之法。”海量的知识瞬间流入古穆拉的脑海。他理解了建立“双生之鉴”的方法,也明白:只要与程无忌互为“双生之鉴”,他便可与她的灵魂建立捆绑,将她带离这片虚无之地。

  一面无限延展的镜子骤然出现在他们之间,将世界一分为二。古穆拉在镜子的这边,程无忌在镜子的那边。他们互为彼此的倒影,永不相逢,永远左右相悖,却重复着彼此的动作。

  镜即鉴,鉴即仪式。仪式完成,双生之鉴即告成立。

  但是,镜子碎了。碎作无数灰尘。

  “锚定失败。……主体之鉴已然建立。”

  古穆拉终于想起,他早已建立“双生之鉴”,那个为他指引了归途的遥远之物就是他的“鉴”。他没法再和别人建立“鉴”。

  冻结之冰碎裂,时间再度流动。他与程无忌终将别离。

  他不甘心,于是带鱼的尾巴缠住了断臂。他试图用鱼尾捆住她的灵魂,将她拖向遥远的彼方。但他的灵魂滑溜溜的,她的依然。两个滑溜溜的灵魂是没法捆在一起的。

  来不及思考。他扯下了自己的一侧鱼鳍,连带着撕下了一大块鱼肉。灵魂的撕裂令带鱼发出猫的哀嚎。魔力如血,从鱼鳍处的伤口向外奔涌。然后,他将她的断臂插入了自己的伤口。

  缺失了鱼鳍的鱼,和缺失躯体的臂,像两片齿轮般拼合了。两个残缺的灵魂合成了一个,仿佛是一条带鱼长出了人的手臂。总之这个样貌很是惊悚,半夜出门一定会吓醒小朋友。

  长手的带鱼受到了遥远之物的牵引,止住了疾射之势,向着归途的方向飞去。

  “等一下!”程无忌喊道。她驱使着带鱼的手臂,抓下飘在虚空的带肉断鳍。“缺了这么一大块灵魂,你没准就挂了!”

  她的指尖碰到了鱼鳍,但鱼鳍终从她手中溜走了。她再伸手去够,抓住了连着鳍的肉。但那些肉块已经伤痕累累,在她试图用力握住时,它们不争气地碎掉了。

  “来不及了,走吧。”带鱼飞向了远方的暖光。而它的鱼鳍状灵魂终消散在虚空中。

  一阵耀光的光芒后,他们的灵魂回到了龟马大陆。如果两个人的灵魂这么联结着落地,也许他们会降生成连体婴。所以,古穆拉在落地前,把手臂从带鱼身上扯了下来。液体般的魔力四溅,带鱼疼得空中打滚。

  断臂落地,化作了程无忌的躯体。带鱼落地,化作了古穆拉的躯体。

  程无忌立刻射出无数锁链,将古穆拉捆成木乃伊。

  “你这是做什么?”古穆拉问。

  “捆牢点,你的灵魂碎成渣就捆不上了。”程无忌说。

  “那你捆我灵魂啊。”古穆拉说。“捆我躯体干嘛?”

  “万一你的躯体也是碎的呢?”程无忌说。“捆牢点好止血。”

  他们环视四周。到处都是色彩绚丽的花朵,颜色鲜艳得让人想要抓狂。

  “……我们真的回到原来的时代了吗?”古穆拉问程无忌。

  “召唤神,现在是哪年?”程无忌问召唤神。

  召唤神屁颠屁颠地出来了,现身于二人之前。

  “我们这片儿不论年份的,过日子都是凭感觉。”召唤神说。

  “距离你上次看到我们到现在,过了多长时间?”古穆拉问。

  “过了好多天呢。”召唤神说。“十几天得有了吧?”

  “我们成功了。”古穆拉对程无忌说。

  “这世界怎么变成这样了?”程无忌问召唤神。

  “这世界一直这样啊。”召唤神说。

  “这世界花花草草一直这么多吗?”

  “对啊。”

  “而且一直长得这么诡异吗?”

  “哦,这倒不是。”召唤神说。“这是奇想神的品味。”

  “奇想神?”古穆拉和程无忌对视一眼。“她怎么了?”

  “她接管了这个世界。”召唤神说。

  奇想神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接管了世界,令世界按照她的意愿运行。在龟马大陆上,神明的意愿不重要,人类的意愿才重要。法则由人类的意愿而建立,法则因人类的意愿更更改,神明不过是人类的传声筒。

  但是,在奇想神的世界中,人们纷纷被所见所闻的景象晃瞎了眼、听聋了耳。他们体验了一个太过丰富的精神世界,使得他们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人一停止思考,意愿便成了无头的苍蝇,人与人的意愿无法统合,也便无法改变世界,只能令它向着更加混沌的方向前进。意愿由感性而起,却因理性得以实施。缺乏理性的意愿就如同随意涂抹在画布上的色块,璀璨绚烂却不成形状。

  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分一秒,基尼斯的神经都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这是真视系天赋的副作用。每个色块都刺激着他的情感,令他的情绪在极度喜悦与极度抑郁之间飘忽动荡。很快,他的精神便不堪重负,一种深入骨髓的神经疲惫压在了他的身上。他不愿承受这种疲惫,于是决定疯掉。

  “你喜欢这个世界吗?”一个声音问。

  他已经疯了,所以有幻听也不足为奇。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讨厌讨厌讨厌讨厌。”他没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也没法控制自己的舌头。

  “是吗?……那太遗憾了。”那声音说。

  基尼斯反复用头撞击着地面。但地面并不坚固,一撞就碎,这令他非常不满。

  “我想要的,只是一片心灵的自由。”那声音说。

  基尼斯开始啃食自己的手臂。但他发现自己的手臂并不好吃,没什么嚼劲。

  “但这自由,并非世界所期望的自由。”那声音说。

  基尼斯试图摘下自己的脑袋,但那有点疼。所以他试着摘下自己的耳朵,那也有点疼,但他成功了。

  “这结局,我是知道的。”那声音说。“所以,我不想许愿。我不应许愿的。”

  基尼斯大口大口地呼吸,试图将这五彩斑斓的迷狂吸入自己的口中。若他如此做,时间便会静止,也会飞速旋转。这二者本无区别。

  “我应该阻止它。但唯独我是无法阻止的。”那声音说。“因为我的存在,是造成这一些的祸源。只要我存在,妄想的侵蚀就不会停止。”

  基尼斯觉得耳朵很痒。当身体痒的时候,挠是不对的,因为挠后不久还会再痒。真正正确的做法是,把痒的部位挖出来,这样它就不会再痒。

  他把手指伸入了耳洞。然后,他看见了花朵上开了一个门。

  确切地说,开门的不是花朵,因为花朵是不会开门的;开门的是他眼前的整片空间,虽然空间也不会开门。实际上,空间被撕裂了,看来就像是门被打开了;而因为他视野所到之处都是花,所以仿佛是花朵开了门。但无论是花朵开门还是空间撕裂都没有区别,因为它们都是不可能的现象,而且反正他已经疯了。

  被撕开的门缝中,挤出了一个人。

  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他本已疯掉的脑袋瞬间便清醒了一半。

  纵使神仙也不能令他屁滚尿流,但是这个人能。

  “你不是回学校了吗?”他怯生生地问那人。

  那人气势汹汹地向他走来。

  他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必再害怕这个人了。“……可是,我们已经分手了啊?”

  爱森博戈来到他的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

  “跟我走。”她说。

  古穆拉没有召唤爱森博戈,他和她之间没有因缘。他召唤了基尼斯,而后基尼斯带来了她。根据龟马大陆某种奇妙的召唤原理,她算是基尼斯的附带物。如果基尼斯不回去,她是走不了的。所以她来找他。

  她拎着他的领子,将他从万花丛中拽了出来,拖着他走向来时的方向。

  连奇想神都拦不住她。今生,我是脱不出她的手心了。基尼斯绝望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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