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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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万八足够一般家庭生活半年了,起码不至于让陈舸连食堂都不舍得去,顿顿在小食堂用开水泡袋装方便面,瘦得脱相。

谢澜叹了口气,“你要不要顺便劝劝他,老胡不是让……”

“不用。”窦晟回绝得很干脆,“这个阶段他注定要自己熬,外人没法开口,就算要开口,也得找一个他能听进去的契机,不然就是ky。”

ky,又是ky。

人类到底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谢澜直接垮了,面无表情起身道:“我睡觉了。”

明天是省训营第一次培训,附中郭锐泽今天发了一下午的消息轰炸,说附中同学组建了“复仇者联盟”要向狂狷大佬发起总攻,让谢澜等着。

谢澜一脸冷漠地查了下“狂狷”的意思,内心平静回了个哦字。

他洗完澡出来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刷着b站,有不少私信来科普ky的意思,他随手点开一个。

【ky】形容人说出些不合时宜的话,源于日语的“空気が読めない”

谢澜一呆。

原来“不合时宜”就是它本身的意思。

他躺在床上脚趾一阵蜷缩,耳根发烫。

但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虽然ky,但我觉得好甜。”

甜?

谢澜放空了几秒,好像突然懂了什么,正茫然中,手指戳开一个对话框,里面是个站内视频推送。

《大猫与二猫的贴甜贴甜日常》

豆言豆语:澜崽给你康康这个视频,第一次出ee类视频做的不好还请见谅!

谢澜没怎么过脑就把它点开了。

视频开始是静默的,画面出现上次直播时谢澜手写成语骂夜神的定格镜头,由真实画面淡出成手绘风格,“妈的贱人”上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出现了一行字:二猫永远守护大猫!

而后甜甜的日语bg瞬间响起。屏幕上出现了他和窦晟在草地音乐会上的几个动图,同样转成手绘,踩着音乐的节奏闪来闪去。

谢澜手一哆嗦,差点把手机扔了。

他立刻狂摁减音键,直到手机安静如鸡,只有画面还在一下一下地闪着。

视频一共用了三帧,如果不开声音就没什么可看的。但鬼使神差地,谢澜没有关掉,而是抬头瞟了眼紧闭的房门。

直到八十多秒后,视频结束。他才长吁一口气,赶紧退出来。

“谢澜。”窦晟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话音未落,门把手已经被压了下去。

谢澜心里咯噔一声,立刻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对着推门进来的窦晟飞快问:“怎么了?”

窦晟表情很严肃,眉心紧蹙,有一丝不难察觉的焦虑。

“怎么了?”谢澜又问一遍。

窦晟拿着手机,“我感觉不太对,得去找陈舸一趟,你……你别跟了,我就跟你说一声。”

“什么意思?”

“刚才给陈舸打钱,他把银行卡号发来,我问他要卡主姓名,他就不回了。我打电话给他,电话接起来就挂了,那头有点……吵。”窦晟犹豫了一下,“好像有人在砸他家的门。”

砸门?

谢澜明白过来,二话不说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问过才知道,陈舸家就住在羊肠巷出口的那个小区,就是刚开学碰到过混混的那个地方。

一路上窦晟又打了几个电话,都被陈舸摁掉了,他紧急联系了群里那几位,大家也都从四面八方往陈舸家赶,从距离上看,应该都能比他们到的早。

窦晟说,“等会你小心点,缠着陈舸的人跟校园混子可不一样,看看情况,实在不行就打警察,中国警察是110。”

谢澜一点头,“我知道。”

路上窦晟又大致说了些情况,陈舸妈妈是从外地嫁过来的,是个家庭主妇,自从他爸进去后就接连大病。娘家没什么人,他爸那边老人也没了,只有两个姑姑,出事后就一直联系不上。

“我估计他家现在就是吃之前的储蓄和每个月低保,医药费都不一定够,本来这学期他要退学,还是胡秀杰和老马去谈了好几次,学校把学杂费全免,每个月还给五百餐补,才勉强把人留下。”窦晟叹了口气,“他也就是为了套现餐补才勉强上学,月初餐卡到手就转卖出去,自己吃泡面,我看到过两回。”

谢澜听得有些放空,不知道该说什么。

前面那一堆弯弯绕绕的亲戚关系他听不太懂,就只记住了窦晟最后说的话——陈舸之所以还肯上学,并不是还存着希望,而是想要学校每个月给的五百块钱。

就五百,上次他们庆祝数学考试的那顿烧烤也有四百多了。

谢澜看着窗外的郁郁夜色,恍惚间忽然想起贴在黑板旁边的那一排成绩单,还有陈舸在第二名高度上拉下的那道短短的、戛然而止的横线。

窦晟又低声说道:“音乐会这事,你觉得他真的对我们暗中塞钱没数吗?应该只是不敢深想罢了。一旦想了,这钱就没法要,彼此都清楚。”

谢澜闻言扭头看向他,窦晟说这话时看向窗外,眉目间的情绪依旧很淡。

车开到地方已经十一点多了,小区里路灯还算亮,谢澜和窦晟绕过好几个老楼,才终于看到前边楼头拐弯处有四个熟悉的身影。

窦晟一过去就问道:“有可疑的人吗?”

王苟哆哆嗦嗦地飞快说,“我们来的时候啊,那叫一万籁俱寂!那天边儿上的云彩都看不见个影,于扉,好家伙,义薄云天直接冲楼,冲到一半被我们拽了下来。但我们都看见了,在那弯弯绕绕的走廊,陈舸家门口蹲着俩胖子,一个光头胖子,戴着大金链子,一个豹纹胖子,拿着大粗棍子,他们那可谓是……”

于扉翻着白眼摁住他的肩膀,把他静音。

“求你,紧张就别说话,我头疼。”

王苟捂住嘴一通点头。

窦晟无语撇了下嘴,“就两个?在砸门么。”

戴佑摇头,“应该不止两个,我们进小区的时候出去了一伙人,现在上边这两个应该只是守门的。”

车子明扯着戴佑的胳膊,小声补充:“估计是催债的吧,陈舸还是不接电话,我们要上去吗?”

窦晟皱眉,“催债的话就有点麻烦,不好立刻报警,先等等看。”

谢澜抬头瞅了一眼,这一整个单元的灯都黑着,四楼楼梯间的声控灯时不时熄灭又亮起,估计就是那两个堵门的在。

戴佑说,“陈舸聪明,估计在装死,只要他不出来,这帮人也不可能一直堵在这。”

窦晟嗯了声,“在这等一会吧,争取把那两个也等走,然后各回各家。”

众人都同意,谢澜抬头看看清一色黑着的窗户,轻轻叹气。

路灯在这栋楼的另一端,这边转弯处很黑,只要想藏就不会被发现。几个人分散开或站或蹲,窦晟双手揣兜倚着墙。右脚向后轻轻蹭着墙面,像在出神。

平时他走哪都刷b站,但这会陷入漫无边际的等待,却只是发呆。

谢澜在一旁看着他,那道高高瘦瘦的身影隐匿在幽暗中,显得有些寂寥。

他忽然又想起在家里窦晟随口说的那句话——这个阶段陈舸注定要自己熬,别人无法开口。

“诶。”谢澜还没想清楚,就下意识叫了他一声。

窦晟抬眸看过来,那对黑眸依旧很平和,看着他时甚至惯性地涌出半分温和的笑意,把刚才那种孤寂感冲淡了些许。

“怎么了?”

谢澜到嘴边的话却忽然顿了下,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问什么呢,你是不是有过类似的经历,你初中时发生了什么,能不能跟我讲讲?

他和窦晟的关系其实很古怪。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想不到任何立场可以去理直气壮地过问。

窦晟往他脚下看了看,“脸色那么差,这里有虫么?你站我这边,有虫我直接踩死。”

他说着伸手拉着谢澜胳膊,把谢澜往自己身边带了一下。

五指按着皮肤的感觉很清晰,直到他撒手过了一会,谢澜才轻轻抻了抻袖子。

“操。”前边车子明突然小跑几步回来,嘘了声,“闹了半天那伙人是吃饭去了!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吵吵闹闹的声音就从远处传来,划破寂静的夜晚。

五个人,都算得上是大块头,有人手里还拿着酒瓶,走路晃晃悠悠。

他们走到陈舸家单元门口,一个人往地上啐了一口,“小兔崽子就在家,今晚必须把门给我砸开!”

另外几人应了几声,人多势众的脚步声浩浩荡荡地往楼上去了。每一层的走廊窗户都开着,骂骂咧咧的声音被风带出来,真切地落入耳朵。很快,咚咚咚的砸门声和叫骂从楼上传来,在整个小区里回荡。

谢澜仰头看着,这一溜声控灯都亮了,有几家陆续开了灯。

“不太妙,他们喝多了。”窦晟掏出手机,“我报警,车子明给陈舸打电话,让他无论如何别出来。”

车子明手都哆嗦,拨过去没一会又把手机放下,“关机了……”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窦晟背过身跟接线员低声说话。

他没提催债,就只说八九个大汉堵着门,家里只有同学和妈妈,有点害怕。

电话刚刚挂断,楼上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响,像是钢管砸在门上把门砸爆了,震得楼下的人耳膜都难受。

而后一个邻居终于开门出来,是五楼的一个男人,站在五楼四楼中间的窗口吼道:“砸砸砸,砸你妈!还让不让人睡觉?再不走老子报警了!吴冬燕,你能不能出来管管?全楼的人都陪你家睡不好!”

窦晟立刻转身往楼上走,“坏了,陈舸要沉不住气。”

六个人都有相同的预感,推搡着往楼上跑。窦晟就在谢澜前边,长腿一迈就是三四个台阶,没一会就蹭蹭蹭窜到了陈舸他们家下边那一层。

六个人急刹车,几乎就在同时,那道被砸出一个坑的防盗门还是开了。

陈舸从里面出来,冷声道:“我已经报警了,你们现在不滚就等警察来。”

然而他话音刚落,领头的人就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把他从里面扯了出来,陈舸瘦削的身板被这群五大三粗的男人一比,连平时的劲瘦感也无,只剩下单薄。他抬腿一脚往那男人肚子上扫,但脚被另一个捉住,那人将他的腿一拧,手肘在膝窝上猛地一砸,就将陈舸抡麻袋那样抡了出去。

陈舸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仰着往下墩了好几个台阶,这才看到窦晟他们几个。

于扉撕掉外套往地上一摔,“妈的欺人太甚是吧?”

他冲上去一脚把那男的踢得往后趔趄了两步,吼道:“豆子赶紧!”

走廊彻底炸锅了,催债的骂着小兔崽子,往下涌来打人,于扉在前边抵挡,窦晟一手抓着谢澜一手抓着陈舸,在人堆中硬着头皮撞出一条通道,总算是把住了陈舸家门口那片地,一把撑住了正要关上的门。

“进!”窦晟吼道:“鲱鱼!别打了!”

于扉没恋战,在一群膀大腰圆的男人间也讨不到便宜,他回身一通连环腿把那几个撕着他胳膊不放的人都踹开,进门随手抄起拖布杆朝扒着门框的不知谁的手抽去,门外人堆里一声惨叫,那只手刚缩回去,鲱鱼嗵地一声砸上了门。

门落锁的瞬间,外头人立刻又疯狂地踹起了门,声音大到人头痛。谢澜感觉胳膊腿都疼,被窦晟拉进来一路上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拳多少脚,窦晟估计比他还惨。

“都进来。”窦晟没好气说,“进里屋,等警察来。”

他说着撒开了陈舸,继续拉着谢澜往里走。

谢澜嘶了一声。

“等会!”

他本能地叫住窦晟,另一手攥住窦晟拉着他胳膊的那只手,才勉强止住了拉扯的疼痛。

屋里没开灯,乌漆嘛黑的一片,谢澜从窦晟手里小心翼翼把左手挣出来,试着甩了甩胳膊。

一下还没甩到底,小臂肌肉就猛地一跳,而后剧烈地痛起来。

陈舸开了客厅的灯,谢澜才终于看见左手胳膊上有一道红痕,估计是被棍子抽了一下,从外侧腕骨斜着到小臂中段,周围的皮肉正飞速地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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