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我(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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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格键的声音叫醒了窦晟,他从桌上挣扎起来,抻了个懒腰。

“几点了?”窦晟嗓音有点哑。

“五点五十。”谢澜说。

窦晟看看电脑,长出一口气,“终于上传成功了,走走,回教室睡去。”

谢澜背上书包,跟在窦晟后边,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抱着酒瓶睡在地上的醉汉。

他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瞅了那人一眼,确保对方还活着,肚皮随着呼吸一上一下地起伏。

谢澜叹气,“你上次说车子明的那个词叫什么?人间迷惑行为大赏?”

窦晟没回。

谢澜正要扭过头再问,窦晟突然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把他从门口强行拖到门后。

就像电影特工,用门做掩体,贴墙而立。

谢澜有点发懵,“怎么了?”

外边有敌人?

窦晟一脸见鬼,气声说,“胡……秀……杰……”

谢澜一下子麻了,“她怎么会来?”

窦晟咬牙道:“我哪知道。”

门外响起一个冰冷的女声——“出来!窦晟谢澜,我看到你们了。”

“…………”

网吧门边上挂着一面小圆镜,谢澜在镜中看着自己和窦晟的脸,依稀从脑门上看到了一个字。

——危!

他合理怀疑最近赶上ercuryretrograde,中文水逆,逆行轨道撞上了胡秀杰号小行星,逢违规必被抓,一抓一个准。

两人丧失生机,眼里无光,从破门槛里踏出来。

窦晟幽幽问道:“老师,高手啊,怎么抓住我们的?”

胡秀杰满脸喷薄而出的怒火,抬脚就想踹,窦晟没躲,但她自己忍住了,只发狠地盯着他们两个。

“例行检查学校附近的网吧。”

窦晟忍不住小声说,“早知道半夜就该回宿舍。”

胡秀杰还是没忍住,给了他一拐子。

她痛击窦晟后,又对谢澜冷笑,“今天这又是为了什么?压力大到需要来网吧发泄?”

谢澜低声说,“没有,着急剪个视频,自己电脑坏了。”

胡秀杰脸都麻了,“我说没说过不要因为课外活动耽误正常学习生活?”

谢澜如实回答,“没说。”

胡秀杰脚底下一绊,鞋跟差点踩进地砖缝隙。窦晟连忙拉住她道:“说过说过,没跟谢澜说过,跟我说过,说过好多回。”

胡秀杰冷笑,“知道该干什么吗?”

谢澜和窦晟同步叹息一声。

“知道。”

“知道。”

草地音乐会视频审核通过后,数据飙升,平台运营给谢澜发了个站内信,恭喜他被评为新锐,还说要做个海报。

然而新锐本人根本顾不上回消息,早课也没上,趴在走廊墙上写检查。

胡秀杰这次发了大火,勒令间操前检查不写完,直接找家长,谁说都不好使。

早上刚好是语文,老秦在大家做间歇跑了出来,对着谢澜摁在墙上的检讨一脸惆怅。

“为非作歹,这词哪至于,赶紧换掉。”

他长叹一声,“窦晟你能不能帮帮他?”

窦晟咬着笔帽下笔如飞,瞟了谢澜一眼,含糊道:“甭写了,我替你,上次答应的。”

谢澜闻言立刻说了声谢谢,唰唰几下把自己写的破烂玩意撕了,往兜一揣。

老秦立刻掉头,摆手道:“我什么也没听到啊,什么也没看到,你俩好自为之。”

今天天气还不错,窗外的风吹在走廊里,不冷不热。

谢澜早饭没吃,有点晕,手伸进窦晟口袋里摸了两块巧克力出来。

“吃么?”他问。

窦晟继续下笔如有神,“帮我剥一块。”

谢澜撕开包装纸,把窦晟嘴里的笔帽摘走,巧克力塞他嘴里。

没休息好,头疼,很烦。烦的时候检讨写不出,视频数据也懒得看,就只想站在这个空荡荡的走廊上,吹着风,含着巧克力,一边听窦晟唰唰唰写稿,一边静静地放空一会。

过一会谢澜忽然想起什么,“真要在红旗下念么,全校都能听见的那种?”

窦晟低声说,“也没那么羞耻,英中不强制广播体操,高三的在后操场跑步,高一高二基本都去食堂买吃的,前操场没多少人。”

他顿了顿又说,“据说胡秀杰这两年开始信奉精神教育,红旗下检讨不是为了让你丢人,而是好好反思下,生长在这么好的祖国、获得这么多关爱,为什么还不思上进呢。”

谢澜有点发懵:“为什么呢?”

窦晟停下笔定定地瞅着他,谢澜愣了一会才恍然道:“哦,因为被你带坏了。”

窦晟骄傲地笑,笑了一会又说,“这次是我失策,该想到的,前一阵刚突击宿舍,这一阵肯定换阵地,我们剪完片子就该直接回去。”

说这么多已经没用了。

谢澜叹气,“没怪你,都是为了帮我剪片子。”

针对同一件事写两份检查,还不能写成一样,估计难度有点大,窦晟写他那份写了很久,直到第二节下课,胡秀杰的高跟鞋声在走廊另一头响起,窦晟才匆匆把那两张纸撕下来,叠好塞进谢澜手里。

“别展开,咱俩字差太多,她会发现的。”窦晟低声提醒。

谢澜闻言立刻把刚展开一条缝的纸又合了回去,小声感慨,“还是你有经验。”

胡秀杰冷着脸来到他们面前,“写完了?”

窦晟垂下头,“写完了,我们已经做好准备去国旗台上面对自己的错误。”

“今天高一月考,课间都没什么人,算你们走运。”胡秀杰冷笑着敲了敲班级前门,冲里头道:“自己班的都出来,听听你们崇拜的这两位学霸检讨。分完班我看你们是越来越不像话!都给我一起好好反省一下!”

谢澜忍不住问,“老师,要是只有我们班,就别出去了吧。”

“我是老师还是你是老师?”胡秀杰瞪他一眼,“谢澜!我就是对你太温柔了!”

谢澜:“……”

他和胡秀杰之间,必有一人对温柔这个词有误解。

全班人磨磨蹭蹭到前操场集合,零星还有路过的其他班同学,看着窦晟和谢澜站在台上,交头接耳。

窦晟低声对谢澜说,“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么?”

谢澜一愣,“什么约定?”

“不许说话!”胡秀杰怒道:“谢澜先来!”

谢澜头皮发麻,叹了口气,勉强往国旗下挪了两步,展开窦晟给他准备的演讲稿。

而后,他微妙定格。

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字,有的字上还标着拼音,第一句——“余大过矣,盖将闲余琐事贻误课业。”

文言文?

他难以置信回头瞪着窦晟,用眼神问:疯了吧你?

窦晟仿佛没接收到讯号,视线漫无目的地与空气追逐。

谢澜:“……”

胡秀杰催促道:“抓紧点,让你们早下来是给你们留面子,等会高三的跑完操经过,看你们什么滋味!”

谢澜一声长叹,只好硬着头皮朗读。

“余大过矣,盖将闲余琐事贻误课业。但凡事皆出有因,今忏悔于此——”

底下哗一声,车子明瞳孔地震,“谢澜!你被文曲星附体啦?”

王苟忍不住拊掌,“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你要偷偷学语文,然后惊艳所有人?”

胡秀杰皱眉拍着演讲桌,“安静!谢澜,什么情况?”

谢澜叹气,“就……最近在补习古文,正好借这个机会练练。”

车子明小声说,“老子信了你的邪。”

戴佑:“……愿闻其详。”

胡秀杰神色变幻莫测,有点像谢澜之前听说过的精神文化遗产——川戏变脸。

不知变了多少次后,她僵硬地开口道:“那你继续吧。”

谢澜轻叹一声。

日晴,天朗,春心动。

谢客礼乐之声,共鸣之谊,欲扬之。

波澜欲兴,细细编纂,方得闻名耳。

愿虽小,携友共努力,舍正业不顾。

获赞于朋,配合佳,迅之竣其大半。

然祸起于友,器钝,半途毁,时紧。

怒友不争而对其发怒,需亡羊补牢。

至半夜吾二人不得眠,虽悔,晚矣。

余课业至今方得起色,大过必铭记。

……

谢澜已经念麻了,感觉自己变成窦晟的朗读机,灵魂已死,只剩冷冰冰的躯壳。

他机械地读到这一页最末,从纸上抬眼瞟了眼周围——

一片肃杀,同学们傻仰着头,眼神发直,失去了猫头鹰的品格。

就连一旁胡秀杰都戴上了迷茫面具。

后边还有一页,谢澜翻篇,毫无波澜地继续往下读——

“总而言之,说回人话,我已经深深地认识到了错误。刚刚回到祖国就多次违反校纪,实在是对不起祖国、对不起老师、对不起同学,对此,我只想说……”

他声音猛地顿住,看着最后四个字,大脑发懵。

人的嘴可能有惯性,尤其是长期被绑架朗读跨物种语言之后——

谢澜保持着懵的状态迟疑着念道:“不愧……是……我?”

风吹过胡秀杰震撼的脸。

吹过四班的猫头鹰,吹过不远处闻风而来的人群。

让人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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