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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澜直接自闭了。

他一路走,一路听着耳朵里的嗡嗡声。

英中只来了两个学生代表听考纲,但像三中、九中、附中,基本都来了二十多人。谢澜闷头进去坐在后排,窦晟挨着他,在桌子底下拉开两人书包,把制服从谢澜包里转移到自己包里。

他低声说,“我合理怀疑你是想偷偷丢掉它。还好我发现的及时,两千块钱啊。”

谢澜没吭声。

他知道窦晟是想安慰,但他这会自闭到大脑语言区短路,选择性丧失了中文功能。

毁灭吧。

宣讲老师把材料分发给每一个来听宣讲的学生,一张是省训营介绍,一张是今年的考纲。

老师说什么,谢澜此刻听不进去,只是低头无意识地在纸上画着一片片梧桐解压。

梧桐叶的简笔画是谢澜在肖浪静住院时学的,画给她解闷。

人的心理是个挺难说明白的东西。刚上初中时他喜欢运动,在学校篮球队和网球队里活跃,后来加入校交响乐团,半年就做到首席小提琴,跟身边人都相处得很好,周末读书会和party接连不断。

但从肖浪静那突然一病,他的生活一下子变成了学校和医院间灰白的两点一线。或许因为医院里太寂静了,他渐渐内敛和谨慎,不太爱说话,不愿意让别人关注,好像走到哪都背着一个安全壳,就连为了给肖浪静解闷而做youtuber都不肯在镜头前露脸。

放在小时候,今天这种乌龙可能也就一笑而过,但现在谢澜觉得是灭顶之灾。

谢澜正自闭着,视线里忽然闯入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纸叠的,像个青蛙,按一下屁股还真的往前蹦一下。

谢澜吓一跳,“干什么?”

窦晟低声说,“让小跳蛙替我围观你社死现场。”

“社死是什么?”

“你手机查查。”

窦晟把小跳蛙三两下拆开,在皱巴巴的纸上写了“社死”两个字。

【社死】社会性死亡的简称,已经丢脸到无法见人,□□还活着,但精神已经死了。

谢澜面无表情点头,“哦。我社死了。”

“噗。”窦晟当场没憋住乐,“你怎么这么好笑啊。”

“后排那个,你哪个学校的?”

老师严厉的声音突然响起。

窦晟起立道:“对不起老师,我早上没睡醒,有点神志不清。”

前排的学生们回过头,用震撼的眼神看着窦晟的头发和穿着,还有人小声交谈。

老师也皱眉,“我问你是哪个学校的?”

“英中。”

“怎么这身打扮啊?”老师皱眉道:“你们教导主任不是胡老师吗?”

窦晟干脆地蹦了两个字,“是她。”

老师被噎住了。

按理来说“是她”之后还应该有追问,比如她怎么允许你穿成这样来,你到底是什么程度的学生。

但市教育局的老师算是温和,皱眉半天后只说道:“坐下吧,好好听。”

窦晟点头,“实在抱歉。”

宣讲一共分两节,第一节介绍省训安排,第二节讲解今年考纲,属于“我告诉你今年要考哪些,但你拿到卷子还是不会”系列。

中间休息,谢澜趴在桌上戳手机。

附中一帮人张罗去小卖店买吃的,郭锐泽也在里面。

“我也去趟卖店。”窦晟起身道:“你想吃什么?”

谢澜下巴枕在左手背上,右手戳着手机屏幕,“不饿。”

“社死四十分钟了,还没复活啊?”窦晟啧一声,伸手在他后脑勺上胡噜着,“小小年纪,给自己设的条条框框还挺多,那我随便给你买了啊。”

谢澜有气无力偏头躲开,“烦着呢,不要碰我。”

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能怪任何人,只能恨自己。

人在半夜真是脑子有病,闲着没事去偷玩人家的制服干嘛啊?

谢澜长叹一声,用笔尖把考纲划烂了。

过一会,他起身去上了趟洗手间,回来时刚好撞见窦晟和郭锐泽。郭锐泽没跟他们学校的人在一起,而是走在窦晟后面,眼神有点涣散。

窦晟一手揣着兜,另一手拎着一兜吃的,神情冷淡配合这身混混行头,浑身散发着随时会暴起的社会青年气息。

谢澜估计郭锐泽是被他吓坏了。毕竟能一见面就说出“我是我们学校第一”的人估计无比单纯,没见过活的“失足少年”。

谢澜停下来等着窦晟,郭锐泽就从他们两个身边擦身而过,路过谢澜时,那双涣散的眼睛中忽然涌现一丝同情。

谢澜没反应过来,就见郭锐泽从身边擦过,挤入附中的人堆里说笑。

他犹豫了一会才低声问,“你觉得郭锐泽会把他看到的说出去么。”

窦晟仿佛勾了勾唇角,“我觉得很有可能,他挺能说的,刚在小卖店听他和他们学校的人说话也滔滔不绝。”

谢澜窒息了。

他自闭往回走,窦晟跟在后边。

“不就一套制服吗。”窦晟在后头说,“你管他会不会说出去呢。”

谢澜回头看着他,“你刚才说的条条框框是什么意思?”

窦晟想了想,“条条框框就是说,一个人总暗示自己,你该是什么样的,你千万不能什么样,如果你怎么样了你就完蛋了。这就像自己给自己打了个笼子,然后把钥匙吞了,何必呢。”

谢澜愣了一会。

类似的道理他听过很多,但这种比喻还是第一次听。

窦晟忽然伸手勾住他的肩膀,笑眯眯地又比了个招牌剪刀手。

“你干嘛。”谢澜怀疑他又想合照——《大猫与社死二猫》之类。

但窦晟没掏手机,只是晃着两根手指头说,“事已至此,你面前摆着两条路。”

谢澜不吭声地瞅着他,窦晟笑道:“第一,把这个看作是休克疗法,一步社死到极点,用强大的羞耻之力震碎套在身上的笼子,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开启新世界的大门,掌握通往幸福的真谛。”

谢澜斜着他,“说人话。”

窦晟说:“反正都被发现了,不如一起快乐jk。”

“……”

谢澜此生最大的定力,都用在这一刻没有给窦晟一拳上。

他垮着脸快步往回走,窦晟边乐边追上来,又不由分说圈住了他的脖子。

“干嘛啊。”谢澜死命地挣。

“话还没说完呢,还有第二条路。”窦晟挑挑眉,“这第二条路就比较务实了,我们可以干点别的压住郭锐泽,让他忘记你这事。”

谢澜脚下一顿,“什么意思?”

窦晟一笑,“迅速给他第二波更大的冲击,用恐惧镇压恐惧,用魔法打败魔法。”

谢澜好像听懂了。

“你是说让我好好准备分级考,在学业上震撼他,考个满分?”

窦晟表情瞬间消失,沉默片刻后忍不住道:“企业级理解。”

谢澜:“什么?”

窦晟叹气,“其实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拿个更直观的东西给郭锐泽看,比如说我刚才……”

“懂了。”谢澜严肃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窦晟一懵,“你懂什么了就?我还没说完呢。”

老师拍拍讲台桌,谢澜迅速回到位子上,把宣讲资料翻到第二页,努力摒弃杂念听了起来。

窦晟在旁边嘀咕,“我感觉你没懂,不过没懂就算了,不重要。我真诚推荐你想开点,真的,jk制服并不快乐,快乐的是去尝试一件全世界都觉得很疯的事情,而你尝试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你自己好奇或临时起意,那种百无禁忌的感觉简直了。”

谢澜已经听不见了。

用魔法打败魔法,他之前就听说过,也深以为然。

第二节讲考纲,谢澜认认真真听了下来,把纲要上所有数学理论的英文都默写在旁边,中英对照确认了好几遍。

窦晟欲言又止几次,最终还是默默闭嘴了。

回到学校,教室里外都是炸裂的状态。

窦晟凌晨上传成功的百万粉丝福利视频不仅荣登首页,还把学校点着了。四班前后两个门课间都被堵了个水泄不通,大家对年级第一大佬没有直接穿制服来学校有点遗憾。

谢澜挤过人群回座位时,听见一个女生真情实感地感慨:“豆子都女装了我还是觉得帅,是不是没救了。”

另一人说,“姐妹,我与你共沉沦啊!”

谢澜这会有点听不得“女装”这个词,趴回座位上掏出数学竞赛题,打算把自己沉浸在知识的海洋,让充盈的人类智慧清扫心里的阴霾。

这本竞赛题是老马给他的,因为他不能上周末的竞赛培训课,老马把这学期要讲的东西拆成一本讲义和两本习题集给他,让他自学。

讲义他之前大概翻过,就有一点是不太会的,他这次把那点恶补上,然后打开习题集开始狂肝。

请了半上午假照顾奶奶的车子明一回来就狂奔到座位上,瞪着窦晟道:“疯了吧你?我看到视频吓得差点把我奶抡出去。”

“放什么屁呢。”窦晟漫不经心一挑眉,“就你还能抡你奶奶?”

王苟在一旁道:“有点自知之明。”

车子明一噎,“我就一比喻,不是,你怎么想的啊?我关注那么多up,都说百万粉女装,但没几个老老实实真女装的。”

王苟摇头,“没!有!”

窦晟没什么表情,“突发奇想,想穿就穿了,有什么的。”

他说着瞟了谢澜一眼,淡淡道:“人的脑瓜是个黑盒子,什么时候钻出什么诡异的想法,你没法控制的。”

可惜谢澜已经听不见了,他沉沦在学习的海洋里,在大量的计算中终于寻觅到一点点超脱的平静。

考试前的这几天,谢澜借学习遗忘社死事件的方法有奇效。

王苟评价他“如临臻境”,车子明则说他“走火入魔”。

其实没那么夸张,谢澜只是把老马给的讲义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保每一个汉语都认识。然后把那两本竞赛题刷了两遍,第一遍用一种方法,第二遍找另一种方法,凡是考纲里提示要考的数学原理,凡是能用来解题的,他都想办法用了一遍。

“这还叫不夸张?”

去考场的校车里,车子明疯狂翻着被他写满的习题集,人都傻了。

“您怕不是真的高斯十八代传人吧,妈耶,我慌死了。”他震撼地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式子,“有些解法我特么根本看不懂?”

窦晟闻言探头过来扫了一眼那个本子,笑笑又坐了回去。

车子明瞪他,“你能看懂吗?”

窦晟嗯了声,“基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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