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章 身前身后皆战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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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不断的狂轰滥炸,让辉发城的南面外城已经成为了废墟,而城中驻守的六千女真老弱也受创不浅。

凶猛的石弹一枚枚打来,一旦打到人,非死即伤,紧接着便是大出血,硬生生让人流血致死。

站在内城的平台上,蒙扎鲁这个负责守卫辉发城的老将可以清楚看到外城废墟里的模糊血肉,那些都是他们建州女真同胞的血肉。

“额真,清点了一下,我们只剩下四千九百三十七人了。”

一名牛录额真上前与蒙扎鲁交谈,而蒙扎鲁闻言看向女墙背后的所有金军士卒,只看到了一帮白头兵。

在他们之中,四十五岁的蒙扎鲁可以说是“年轻”的代表。

他们大多和努尔哈赤从万历十九年的女真统一之战开始征战,虽说年纪大了,但也都是百战老兵。

他们熬不过去北山的苦寒,但在逐渐春暖花开的黑龙江以南,他们拼死也能咬下明军一块肉。

“继续坚守……”

蒙扎鲁对于守城没有太多指令,他们被留下来的人,大多都知道自己是为了儿孙不被明军屠戮才留下的。

死守,拖延明军步伐就是他们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死守有没有用,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孙会不会在北狩的路上死去,但得不到的消息,始终给他们留了一份念想。

对于他们来说,他们除了麻木的死守辉发城外,也做不了太多的事情了。

“如果殿下不坚持犁庭扫穴,估计会好打很多……”

在辉发城建虏麻木的时候,明军阵中负责指挥火炮的总兵张世威忍不住开口,然而他这话才说出来,便被人用力拍了拍肩膀:

“要老子说,就应该连海西、东海和北山投降过去的都不放过!”

张世威转头,看到的是长着络腮胡,一脸横肉的周遇吉。

“放你的屁!真要那么下令,指不定要有多难打!”张世威笑骂着回应,而周遇吉也跟着笑了起来。

在他们身后,孙应元正带着各营参将规划如何在炮击彻底结束之后进攻辉发城。

周遇吉和张世威的话也被他停在了耳里,不过他只是一笑而之,没有呵斥这两个下属。

站在孙应元旁边,负责军需的参将张盘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不过他却摇头道:

“要不是海西、东海、北山的各部降兵起义,恐怕现在我们还在进攻那百里石堡。”

“都是被老奴击败后强行划拨为披甲奴的人,起义很正常。”孙应元一边观摩辉发城,一边回应张盘的话。

自开战以来,曾经被努尔哈赤击败收编的许多北山、东海、海西三部女真都没有响应黄台吉北狩的命令。

在明军抵达后,他们第一时间投降,而那用于对付孙应元和卢象升的百里石堡本该是最难打的一块地方,却因为朱由检只杀汉奸、蒙八旗、建州八旗的布告而纷纷投降。

投降的三部女真,孙应元也没有加害他们,而是卸下了他们的武器甲胄后,让人将他们送往辽南的旅顺县,给他们发放耕地和耕牛。

大明和三部女真的爱恨情仇太多,真算起账来,谁的屁股都不干净。

明军将领把三部女真平民当成北虏割首级,三部女真除北山外,海西和东海也纷纷劫掠辽东。

总的来说,这笔帐是糊涂账,所以朱由检也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三部和建州女真都有仇,而他们的数量因为努尔哈赤的攻伐骤减,因此不如拉拢他们,孤立建州女真。

实际操作中也证明了朱由检的这个计谋十分成功,三部女真近万男丁选择造反,带着六万多族人死守自己的营垒。

建州女真前往讨伐,他们就死守,明军一来他们就投降。

当然,实际他们的数量不止那么点,但由于朱由检把三部女真的受降限制在了“披甲奴”和“是否入旗”的身份上,因此三部还是有不少人跟着北狩的。

留下来的,都是对努尔哈赤恨之入骨的人,拉拢他们,给他们分土地,倒也显得没有那么郁闷了。

“七万多人,打散迁移到辽南后,估计也就十几年就能同化了。”

孙应元在心里想着,同时也想到了自家殿下。

倒是在他想着的时候,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而孙应元抬头看去,来者是八百里加急的塘骑。

他连忙带人上去迎接,而塘骑翻身下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背后的军情交给孙应元。

孙应元连忙接过,拆开后果然是朱由检发来的军令。

军令内容很短,只是让孙应元他们不要着急,慢慢打,甚至可以用围困这种拖延时间的办法。

“围困?那谁负责犁庭?”

张盘看到军令,不免有些惊愕,但孙应元却合上了军情,十分冷静的为诸将解释:

“殿下既然说可以围困,那必然是知道强攻会有不少死伤,并有办法来犁庭。”

“这事情我们不用管,继续炮击辉发城便是。”

“建虏的粮食顶多够吃六个月,而我们的粮食源源不断,即便围困,那赏银的数目也不会变!”

孙应元知道诸将担心的是围困后导致尸体腐烂,不能及时收割首级,以至于赏银不作数,因此他给诸将上了一阵强心剂。

诸将闻言,当即也没有那么急切的想要攻城了,纷纷开始了说笑。

瞧着这一幕,孙应元心底松了一口气,同时看向了远处已经被打烂外墙的辉发城。

“死守强攻,必然会导致我军死伤太大,反正粮草火药充足,慢慢打便是。”

在孙应元眺望辉发城的时候,朱由检也拿着千里镜,眺望着远处平原上矗立的上京城。

他知道,努尔哈赤就在上京城里苟延残喘,而他想的就是拖住自己,给黄台吉他们争取北逃时间。

朱由检干脆随了他的愿,让各部兵马玩一手围困,以此来让努尔哈赤误以为自己拖住了明军。

“只是可惜,拖住了我们又能如何?”

朱由检对努尔哈赤的计策不断摇头叹息,黄台吉会北逃,这件事情他早在复辽之役结束后就想过了。

也因此,他的北伐才是先河套,再科尔沁,最后布置郭桑岱在北山。

这种情况下,除非建虏人均浪里白条,跑到瀛洲海跳下海去,狂游两万里前往北亚墨利加,不然黄台吉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脱的。

对于北方的守备,朱由检有着充足的信心。

他准备了许多的底牌给神策卫,而眼下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脱木河城和阿喇山城中间的那些山口。

不过随着北方消息的不断传回,朱由检也渐渐安心了。

曹变蛟已经带着四卫兵马抵达了阿喇山城东部的石堡,并且向东开始沿着平原,山道布置营垒。

鹰扬、豹韬两卫分为一百一十二部,每隔二十里驻扎一个百户,每个营垒的游弋范围是周遭三十里。

曹变蛟自己则是带着羽林、天策两卫骑兵在后方准备支援。

同时,曹文诏所带的两卫兵马也只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就能抵达土鲁亭山北部平原,加强豹韬卫和鹰扬卫、神策卫的防守。

这种情况下,只要郭桑岱的那一万多人能赶在二十天内抵达土鲁亭山北部平原,那北部的布防就彻底完成。

虽说这块地方是平原,但实际上确是一块原始密林,东西长度不过三百里,还有二百里属于山道。

四营七卫,虽说只有五万一千多人,但地貌限制了金军的兵力。

黄台吉所部应该有六万多兵马,不到七万人。

哪怕他断臂求生,甩开妇孺自己带兵奔逃,朱由检还在后面的兀的河城、卜鲁河城给他留了一卫兵马作为后手。

整整五万六千多兵马,三重防线,朱由检很好奇黄台吉要怎么越过这么多防线。

想要翻越北山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山道石堡的明军火炮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想到这里,朱由检心里更没有什么顾虑了。

他现在想做的,就是生擒一批努尔哈赤的子嗣,然后把他们带到上京城下,让努尔哈赤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自己面前。

一想到这里,朱由检心里都止不住的激动。

不过激动归激动,他不可能只专注于战事,还需要关注后方的情况。

关内的局势远比关外复杂,朱由检比较担心的是黄龙,其次是燕山派官员。

倒是顾秉谦的顾党,施凤来的浙党,袁可立的东林党他不怎么担心。

这三党只要可以,绝对会双手双脚的支持自家皇兄在皇位上,因为他们清楚,换了自己上皇位,他们没有好果子吃。

只有朱由校在皇位上呆着,他们才会有好日子。

等朱由检一走,以朱由校的能力,恐怕又会如历史上一样,被耍的团团转了……

想到这些,朱由检不免有些感叹。

曾经他皇兄的政治手段,让他觉得自己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他才发现即便是自家皇兄的手段,实际上比起顾秉谦这群老油条来说,也是十分稚嫩的。

原本的他还好奇自己皇兄手段如此,为什么会在历史上被浙党带的团团转。

现在想来、朱由校被东林党、浙党和魏忠贤蒙骗的时候,也不过才二十岁左右。

二十岁的年轻人想和这帮五六十岁的老油条玩手段,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

自己的崛起是有偶然性的,如果不是东林和浙党撕咬的脱不开身,恐怕他顶多也就能执掌腾骧四卫了。

“我现在的局面,倒是有些曹操汉中之战时的几分味道了。”

看着身前的战场,又想着身后的朝堂,留给朱由检的,似乎也只有腰间的雁翎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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