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血犹热、心已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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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市之外,是连绵的苍山,粗壮的矮树,还有无边无际的大漠。

  江浊浪一路行至此处,竟已有着微微喘息,只能在一棵矮树下缓缓坐倒。

  显然,他的气色已经一天比一天差了,那位阳夫人替他额外新加的一笔阳寿,如今算来也只剩下五六日。

  江浊浪的对面,是笔直站立的南宫珏。

  天地间空旷的四野里,此时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望着坐在矮树下的这位江三公子,南宫珏已开门见山,冷冷说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

  江浊浪没有回答,只是轻声喘息。

  只听南宫珏说道:“正如南疆夜神殿的那个祭师所言,你和开欣的北上出关,包括所谓的投靠北漠、替师报仇和那什么【反掌录】,不过是要吸引天下人的注意,从而替少保大人在朝在野的各方势力争取时间,好让它们能够全身而退。

  所以这一趟行程,根本就是一条能走多远算多远的死路;能够多争取一天时间,就多争取一天的时间。你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当真能够活着出关。”

  江浊浪还是没有说话。

  南宫珏继续说道:“不料造化弄人,早在三年前就该死在太行山中的你,不但一直活到了现在,而且还闯过这一路上的重重险阻,最后居然活着来到了关外。”

  说到这里,他不禁提高声音,说道:“所以如今的你,索性假戏真做,当真要去投靠与中原为敌的北漠一国。而你当日在销魂谷里写给北漠太师的那一封信,内容就是要归降于他!”

  话到此处,南宫珏没有再往下说,只是怒视对面的江浊浪,等待他的答复。

  对于南宫珏的这一番推测,江浊浪既不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暗叹一声,反问道:“所以……你也想杀了我,铲除我这个……武林败类、中原叛徒?”

  南宫珏突然冷笑。

  随后,他厉声说道:“江浊浪,就算你骗得了天下人,也休想瞒得过我!你投靠北漠是假,伺机行刺北漠太师是真!”

  无论是他所说的内容,还是他此刻的语气,这话一出,无疑极具震慑。

  但矮树下的江浊浪却没有丝毫反应。

  南宫珏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忍不住靠近几步,沉声说道:“你是想当刺秦的荆轲!所谓【反掌录】,就是燕之地图;而开欣,则是樊於期的人头!”

  江浊浪依然没有任何反应,脸色也一如既往的平静。

  南宫珏厉声再问道:“是与不是?”

  终于,江浊浪长叹一声。

  他随即淡淡说道:“这不是你应该过问的事,也不是……你该管的事……至于这趟北上出关之行,你不过是……一个受雇的保镖……除此之外的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南宫珏顿时深吸一口长气。

  “唰——”

  他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天华剑】!

  只听他扬声说道:”天下事天下人管!这天下不是你江浊浪一人的天下,也不是少保一人的天下!”

  说着,他持剑斜指江浊浪,再次问道:“我最后问你一次,所谓的投靠北漠,是否只是诈降之计,要伺机刺杀那位北漠太师?”

  话音落处,他手中的【天华剑】往前一探,剑尖已抵住江浊浪胸前的衣衫。

  “倘若事实并非如此,而是你要真心归降北漠,借异族大军屠戮中原、替师报仇,那我南宫珏现在就替中原百姓铲除你这个卖国贼!”

  南宫珏的话已说尽。

  剩下的,就只是这位江三公子的答复。

  江浊浪只是苦笑。

  突然,他将身子往前一送,用自己的胸膛撞向【天华剑】的剑尖。

  南宫珏急忙收剑后退,怒道:“江浊浪,你别逼我!”

  但今日之事,显然不是江浊浪在逼他,而是南宫珏在逼江浊浪。

  可是对于一个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而且只剩下几日性命的将死之人来说,这世上又有谁能逼迫得了他?

  最后,南宫珏只能选择用另外一种方式。

  他冷冷说道:“你不肯回答,那也无妨。”

  说着,他死死盯着矮树下的江浊浪,缓缓问道:“你投靠北漠,是不是要诈降刺杀北漠太师?”

  问出这个问题,他随即补充说道:“你用不着回答,也不用点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但是他这话一出,江浊浪立刻有了回应

  ——他缓缓摇头。

  一时间,南宫珏的心里仿佛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整个人都是一晃,险些没能站稳。

  怀着最后一丝希望,他又颤声问道:“你……你摇头?”

  不止是摇头,江浊浪还开口回答了他的这个问题:

  “不是……”

  这一刻,南宫珏彻底崩溃了。

  从钱塘镇外的馄饨摊到山谷中的盛宴,从庐州城外的客栈到荒山古寺,从洛阳城的天香阁到黄河北岸再到销魂谷,这一路上想要诛杀江浊浪的那些中原武林人士,他们根本就没有错?

  错的人是自己!

  南宫珏愤然抬手,手中【天华剑】疾刺而出,冰冷的剑尖已抵住江浊浪的咽喉要害!

  锋利的剑尖当场就挑破江浊浪脖子上的皮肉,流下黑色的血液。

  望着自己脖子上这柄明晃晃的宝剑,江浊浪已闭上双眼,淡淡说道:“你动手吧……否则……不单是中原武林……包括中原的将士百姓,将会有……无数的人死在我手里……”

  南宫珏的眼中已有杀意迸现!

  劲风呼呼掠过,扬起满地黄沙。

  这一刻,天地万物似乎都已静止……

  待到小雨和开欣离开饭店,一路找寻过来的时候,旷野之中就只剩下江浊浪一个人了。

  南宫珏已经走了。

  而在不远处的地上,还掉落着他的那柄【天华剑】。

  尽管矮树下江浊浪的脖子上面,分明新增了一处明显的伤口,但显然并不致命,也无大碍。

  对此,小雨并没有询问

  ——她能够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南宫珏,终于还是下不了手啊……

  小雨只是将留在地上的那柄【天华剑】捡了起来,叹道:“看来他又弄丢了一柄剑……”

  然而眼前的这一幕在开欣看来,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只是一路小跑到江浊浪身旁,有些惊恐地说道:“三叔,刚刚小雨浑身发抖,好冷好冷的,她……她是不是生病了?”

  听到这话,江浊浪不禁抬眼望向小雨。

  小雨却没有解释,只是问道:“接下来我们该往哪走?”

  江浊浪默然半晌,回答说道:“往北……”

  南宫珏已经走了,驾驶马车的这一重任,自然就落到了小雨身上。

  小雨不想驾车。

  而且她显然也不适合驾车。

  因为马车刚往北行出数里,前面就出事了。

  宽阔的道路上,是大批百姓和行商蜂拥而至,只管往南面的榆林卫方向狂奔而去。当中不仅有中原人士,也有北漠人士。

  看到江浊浪一行人的马车还在往北前行,当中便有不少人好心提醒道:

  “赶紧逃命啊!北漠大军杀过来了,你们还敢去前面送死?”

  北漠大军?

  马车前的小雨手搭凉棚,往前方眺望。

  只见昏黄的日光之下,前方的道路尽头、巍峨的苍山之畔,已有大片尘灰冲天而起,几乎遮天蔽日,正是千军万马的奔行之势!

  北漠大军突然出现于此,是要攻取南面中原九边之一的榆林卫,还是另有缘由?

  小雨当即停下马车,开口问道:“巧合?”

  车厢里的江浊浪沉吟半晌,说道:“也许……并非巧合……”

  小雨说道:“那就是冲你来的了?”

  江浊浪道:“也许……”

  小雨再问道:“那么这支北漠大军是来迎接你的,还是来截杀你的?”

  车厢里的江浊浪没有声音了

  ——这个问题,也许他也没有答案。

  只见远处高高扬起的尘灰不休,滚滚而来,再为塞上独有的劲风一吹,转眼间已是天昏地暗。

  而道路上那些跑得慢了的百姓和行商,此时已相继丢掉随身行囊,全都轻装上阵,只管逃命。一时间但听哭声四起,直上云霄。

  可想而知,待到北漠大军杀到眼前,挟千军万马之势,他们这一辆小小的马车身在其间,只怕顷刻之间就会被碾成碎片粉末!

  这一支突然出现的北漠大军,究竟是不是冲着江浊浪来的?

  如果是,那么他们是来迎接这位江三公子的,还是来截杀他的?

  这显然不是一场赌局,而且也不必去赌。

  所以对江浊浪一行三人而言,如今就只剩下一个选择

  ——掉转马车,退回南面的榆林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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