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功败引自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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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剑军刀佛杖,青山白发红妆。

  湖间执笔判阴阳,笑看沉云浊浪。

  鬼帝妖君魔将,狂雷定海玄霜。

  塞上煮酒饮天罡,不见明尊金帐。”

  这一阙江湖上广为流传的【西江月】上,总共罗列了一十八人,皆是当今武林最顶尖的高手。

  当中提及的【青山】二字,指的便是名震两京十三使司、掌管黑白两道的当今武林盟主,江湖人称【中原武圣】的岳青山岳盟主。

  而所谓的【佛杖】,则是出自中原第一古刹、江湖佛门之首洛阳白马寺

  ——话说自东汉年间佛教首次传入中原、修建白马寺以来,寺中僧侣便分为【佛僧】与【武僧】两脉。其中佛僧参禅,负责内外事务,传到现今这一代,是以苦海禅师为首;武僧练功,负责降魔护寺,当代则以悲悯禅师为首,也便是【西江月】上所谓的【佛杖】。

  如今武林盟主岳青山,连同洛阳白马寺的佛僧之首苦海禅师,再加上黄山派一百三十余岁高龄的太上掌门龙老仙尊,三人联名传下【英雄令】,广邀天下英雄于洛阳的【天香阁】召开英雄大会,无疑是一件轰动武林的大事。

  而这次武林大会的目的,便是为了商议如何处置因意欲【谋为不轨,迎立外藩】而获罪问斩的当朝少保门下三弟子江浊浪,以及传说中他身上带着的那半部【反掌录】

  ——可想而知,这场洛阳【天香阁】的武林大会,这位江三公子身为当事之人,是无论如何也要到场出席的。

  所以为了“请”到江浊浪,今日在这间荒弃的客栈之中,这位号称【庐州小孟尝】的孟朋飞,居然一口气带来了四位当今武林一等一的人物,依次是:

  黄山派龙老仙尊的关门弟子、黄山派掌门人潘行宇的师叔【清泠子】;

  武林盟主岳青山的得意门生、号称【碧霄一凤起,一鸣一千里】凤鸣霄;

  白马寺首席武僧悲悯禅师——也便是【西江月】上有名的【佛杖】——的衣钵传人凡因大师;

  威震中原的【河洛大侠】何不平何大侠。

  简而言之,便是三位江湖上的后起新秀,再加一位成名已久的武林前辈。

  眼见奇兵天降,南宫珏自然是又惊又喜。却因事出突然,他又不太了解当今武林的局势,难免有些搞不清状况,只能呆立当场,静观其变。

  而身为买家白老太爷和赵侯爷主仆对望一眼,都只能叹息不已,心知今日的这场关于【反掌录】的竞拍,只怕已经彻底泡汤了。

  至于太湖鬼门这边,伴随着埋伏在客栈外的二十三名高手尽数被除,就连那小乞丐和如意夫人也已相继毙命,此时此刻,便只剩下【沧冥鬼医】冯老先生孤身一人。

  面对眼前这一局面,这位太湖鬼门的左护法沉吟良久,终于朝那孟朋飞问道:“所以孟大侠今日带人前来,倒不只是为了从我太湖鬼门手里救走这位江三公子,而是受岳盟主等人之托,要将他送去洛阳?”

  听到这话,孟朋飞连忙摇头,笑道:“冯老先生此言差矣,在下今日前来,如何不是要救江兄?”

  说着,他已望向江浊浪,解释说道:“江兄重伤在身,又因少保大人的获罪和【反掌录】一事,为整个中原所不容,惹来朝野各方势力的觊觎,可谓杀机四伏、朝不保夕。

  但眼下既有岳盟主、苦海禅师和龙老先生这三位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亲自出面,于洛阳召开武林大会,目的便是要替江兄主持公道,从而彻底了解此事。这对江兄而言,无疑是件好事,否则在下今日又怎会请来这四位高手?”

  江浊浪已将身旁那如意夫人的尸体轻轻推开,听到这话,不禁微微苦笑,说道:“孟兄好意……在下自然知晓……就算是要被孟兄……送去岳盟主手里,也好过……落到太湖鬼门的手里……”

  这话一出,孟朋飞的脸皮再厚,双颊也不禁一阵火辣,急忙哈哈一笑,说道:“江兄这话说的……”

  谁知话刚出口,一旁的凤鸣霄已向那冯老先生拱手招呼道:“冯老先生——”

  孟朋飞见此人开口,急忙闭上了嘴。只听凤鸣霄继续说道:“——今日我等出手伤害太湖鬼门的各位朋友,实是师命难违,务必要将这位江三公子平安带去洛阳,可谓情非得已。得罪之处,还望冯老先生见谅。”

  冯老先生微微一怔。虽是初次与这位凤鸣霄凤公子打照面,但他早已听说这位武林盟主的得意门生,近年来以岳青山的名义行走江湖,替各帮各派排解纷争,闯出了不小的名头,自然不敢小觑。

  他当即反问道:“你待怎样?”

  凤鸣霄恭声说道:“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位江三公子,我等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要带走的。至于伤害太湖鬼门各位朋友一事,在下这便向冯老先生赔罪了。若是冯老先生宽宏大量,愿意饶恕我等,那么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不知冯老先生意下如何?”

  冯老先生直听得脸色微变,怒极反笑道:“所以凤公子的意思是说,若是老夫配合,你等便可饶我一命;若是老夫还要纠缠,便要将我一并杀了?”

  凤鸣霄微微一笑,说道:“不敢。”

  只听那【河洛大侠】何不平沉声说道:“除魔卫道,本是我辈份内之事。似太湖鬼门这等武林败类,更是应当连根拔起,一个不留!鬼郎中虽是鬼门中人,这些年来却好歹救过几条人命,凤公子这才网开一面,你休要不识好歹!”

  那凡因大师也接口说道:“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冯施主也算功德无量。倘若冯施主能够就此放下屠刀,废去这身害人的武功,从此一心治病救人,无疑是件天下的喜事。”

  三人这番说辞,显然已将这位【沧冥鬼医】当作了笼中之兽、盘中之餐。

  那冯老先生沉默许久,终于满脸不屑地冷笑几声。他也不理会凤鸣霄等人,而是转向椅子上的江浊浪,缓缓问道:“江三公子,三年前太行天路的救命之恩,你可还认?”

  江浊浪听他突然提起此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叹道:“冯老先生大恩……在下……自然不敢忘记。是以……当时的诊金……分文未少,而且……也替冯老先生……额外杀了两个人……”

  冯老先生双眉一扬,追问道:“所以江三公子的意思是,你我之间已经两清了?”

  却见江浊浪缓缓摇头,回答说道:“此番冯老先生……又救了在下一回……却也……废掉了在下残存的功力……还设局要将……在下这个将死之人卖掉……思来想去,恐怕却是在下吃亏了……”

  听到这话,冯老先生已是凄然一笑,说道:“老夫深知江三公子不愿惹事,却也不怕事。若是被人欺负到头上,定是睚眦必报,至死方休。不想时隔多年,如今的江三公子虽然满口谦逊,这性子却是一点没变。”

  江浊浪长叹一声,并不回答。

  冯老先生不禁逼近几步,沉声再问道:“此番老夫机关算尽,最后却功败垂成,不但有负平宗主他老人家所托,更无颜面见太湖鬼门的一众弟兄。所以这一切罪责,便统统归于老夫身上,用老夫这条性命来做个了断!江三公子可还满意?”

  江浊浪依然闭口不答。

  冯老先生呆立半晌,不禁浑身发抖。他突然将右手探出衣袖,掌中已多了一支明晃晃的袖箭,正是他方才用来击杀捕快小光的那种。

  四下众人见他突然亮出兵刃,生怕江浊浪受伤,正待出手阻止,却见冯老先生已掉转箭头,“噗”的一声,将这支袖箭径直插入了自己的咽喉要害。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冯老先生又伸手拔出喉中袖箭,狂喷而出的鲜血,当场溅了江浊浪一身!

  只见冯老先生努力张了张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用两只眼睛死死瞪着江浊浪,愤怒之中,更多的则是一种近乎哀求的询问。

  面对冯老先生当面自戮之举,江浊浪只是伸袖抹去脸上的鲜血,叹道:“鬼郎中……何苦如此?既是太湖鬼门……与在下结的梁子,又怎能……算到你一人身上?”

  听到这话,冯老先生目光一黯,整个人已是万念俱灰,缓缓摔倒在地。伴随着喉间鲜血继续涌出,人却再也没有了呼吸。

  虽然在场众人不太明白冯老先生临死前和江浊浪的这番对话,但不管怎样,伴随着这位太湖鬼门的左护法自戮当场,今日这场由太湖鬼门发起的竞拍,便算是彻底了结了。

  所有人都缓缓松下一口大气。

  至于今日及时赶到的这四位高手,虽然是由那【庐州小孟尝】孟朋飞带来,但其中这位武林盟主岳青山的得意门生凤鸣霄凤公子,显然才是一行人的首脑。

  当下他便向江浊浪恭声说道:“既然此间之事已了,那便烦请江三公子随我等一行,共同前往洛阳。当中缘由,想必孟大侠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孟朋飞立刻附和道:“正是!江兄此行大可放心,有岳盟主、苦海禅师和龙老仙尊出面,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江浊浪却不置可否,只是缓缓说道:“鬼郎中曾言……在下这条残命,最多不过……半个月光景。怕是……来不及参加……远在千里之外的……这场洛阳英雄大会了……”

  凤鸣霄却微微一笑,说道:“江三公子不必担心,有我们四人一路护送,快则三四日,慢则五六日,定可平安抵达洛阳【天香阁】。至于公子的身上的伤,家师已经请到了天下三大名医之一的皇甫先生,届时自然会替阁下诊治。”

  话音落处,那白马寺的凡因大师也开口说道:“阿弥陀佛……贫僧来此之前,苦海师伯曾千叮万嘱,务必要护得江施主周全。对此施主大可放心,只要贫僧一息尚存,便决计不会让施主有事。”

  江浊浪只是轻声咳嗽,不做回答。

  一旁的南宫珏见今日之事终于落幕,一颗悬挂着的心也已随之放下。可听到众人这番对答,不禁再一次陷入沉思,渐渐理清了眼前发生的事:

  也就是说,此番江浊浪原本要去【如云客栈】寻找的这位【庐州小孟尝】孟朋飞,正如冯老先生方才所言,今日并不仅仅是要从太湖鬼门手里救出江浊浪,而且还要将他交给以凤鸣霄为首的四人,前往洛阳参加那什么英雄大会

  ——换句话说,江浊浪的这个“朋友”,已经将他出卖给了凤鸣霄等人。所以接下来的局面,对江浊浪而言,不过是从太湖鬼门的手里,落到了那位武林盟主岳青山的手里。

  至于十日之后在洛阳【天香阁】召开的这场武林大会,说是要平息江浊浪引起的这场武林纷争,恐怕归根结底,依然是为了他身上那半部【反掌录】。

  想到这里,南宫珏不禁深吸一口大气,准备重新站到江浊浪身边

  ——虽然他明知以凤鸣霄为首的这四位高手,实力只会在方才的太湖鬼门众人之上。甚至当中任意一人,自己都不是对手。

  然而就在这时,身旁的林嫣如再次拉住了他的衣袖,一脸恳求地向他缓缓摇头。

  南宫珏明白她的心意。

  果然,林嫣如已低声说道:“南宫大哥……既然这位江先生已经脱险,他的朋友也已经来了。那么后面的事,我们……我们就别管了,好吗?”

  她这话说的一点没错。

  对南宫珏而言,自己一路护送垂死的江浊浪至此,又历经千辛万苦替他传递出了消息,今日还一直留到这个时候,的确已经仁至义尽,于情于理也没半点亏欠。

  但南宫珏始终有些不甘心。

  他不禁询问林嫣如,说道:“你的家正好也在洛阳,要不……我们也一起去趟洛阳?”

  听到这话,林嫣如眼中已有泪光泛起,摇头说道:“我落到这个地步,洛阳的家,已经……已经没脸回去了……我也不想回去。”

  南宫珏一愣,随即想起她在谢王孙府中的遭遇,不禁心中一痛,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嫣如见他不说话,含泪问道:“所以……你还是要跟他们去洛阳的,是吗?”

  南宫珏用力咬紧牙关,没有回答。

  一时间,林嫣如已是心如死灰,眼泪簌簌往下滚落。

  虽然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但她已经非常了解眼前这个冰冷的白衣青年了

  ——任凭自己如何哀求,他既已下定决心,那便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主意!

  所以一切的一切,恰如那镜中之花、水中之月,终究只是有缘无分……

  失落之余,林嫣如只能默默转身,独自一人往客栈外走去。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南宫珏突然有种心如刀割的感觉

  ——甚至有好几次,他差点就要将她叫住,却终于没有开口。

  或许这就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但是椅子上的江浊浪却突然开口了,淡淡地问道:“平宗主……这便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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