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鲜果饮(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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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舅父夺权太荒谬,说阿父才差不多。”嬴小政使劲抹黑子楚,“我看阿父最近的事确实太多了,该让他休息休息。”

“让你阿父休息,你大父就要累得连觉都没法睡了。”秦王柱捏了捏嬴小政的小胖脸,“你心疼你阿父,不心疼大父?”

嬴小政道:“都心疼。我来帮大父好了。”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更不能劳累。”朱襄按了一下嬴小政的脑袋,“夏同最近确实太劳累,但比起君上来差远了。唉,如今事情这么多,六国诸侯又会很快来到咸阳,君上和夏同不能闲也不敢闲。”

秦王柱叹气:“正是如此。他们越是抨击夏同,我就更应该重用夏同,这才能让他们知道离间对我无用。”

秦王柱又叹了口气,憋闷道:“我准备下诏厚赏众臣,安抚宗室和外戚,希望他们见好就收。”

嬴小政努嘴:“他们不一定见好就收。”

秦王柱道:“哪国外戚再闹,寡人就出兵打哪国;若是宗室闹,寡人就让他们带人去南楚垦荒。”

朱襄立刻道:“君上,说错了,是南秦。什么南楚,是南秦!”

秦王柱立刻改口:“对,南秦。”

他捋了捋胡须:“李将军正愁垦荒的人不够。只是那群吵闹的学者真是令我头疼,我还没想好怎么应对。朱襄,你有何办法?”

嬴小政听到“东方学者”,立刻小脸一板,心情变得非常不好。

他从荀子那里听到了咸阳学宫的闹剧后,特意来到梦境房间瞅瞅另一个自己有没有解决过类似的事。

不看不知道,一看气死。

梦中的自己已经是秦始皇,六国已经尽入秦地。

在亲政到统一天下的十几年间,秦始皇的人生非常畅快。即便统一战争中有些许波折,但秦国的势头总体上锐不可当,可以称得上是以摧朽拉枯之势横扫六国。

统一天下对秦始皇而言,并不算什么困难。

秦始皇面临的真正挑战,是从统一之后才开始。

秦国虽然已经拿到了六国的土地,但六国的人心远远没有归服。

秦国原本以法家治国,但秦始皇认为想要统一六国人心,就得吸纳中原文化。

于是秦始皇设置博士职位,广召东方学者入秦,其地位比当初稷下学宫的学者们还高,因为博士能参与朝政。

嬴小政想起舅父讲故事提到过的词,秦始皇设置的“博士”,就是一个“智囊团”。

战国时候诸子百家已经非儒即墨。在秦始皇统一天下的时候,墨家已经衰败,几乎不涉足政治。秦始皇希望以高官厚禄和足够的尊重,来感化以鲁儒为首的东方学者为秦国所用。

但鲁儒却十分排斥秦国,即便入秦,也对秦始皇和秦国嗤之以鼻,十分冷落。

秦始皇忍了下来。

之后秦始皇以封禅六国神灵的方式来整合人心,第一站便是封禅泰山。

他命令精通礼制的鲁儒们制定封禅流程,鲁儒们却用各种方式拖延时间,话里话外都是秦始皇没资格封禅。

秦始皇又忍了下来。

秦始皇抛下鲁儒们,自己率领群臣登了泰山,回程途中遇上暴雨。回到山下时,他遭到了鲁儒们的讥讽嘲笑。

就这,嬴小政梦中的另一个自己,那一位世上最为尊贵的秦始皇,居然还能忍下来,没有重罚敢于嘲笑皇帝的人。

嬴小政看得满头问号。

他忍不住去戳了戳梦境中自己的虚影,喂喂,你没事吧?你脾气是不是太好了?你真的是我吗?就连我那脾气软得如棉花的舅父,都没有你这么能忍!

因为太过憋屈,嬴小政看不下去了,决定缓缓再进入梦境房间看后续。

梦中的自己都这么能忍了,石头人也该被感化了。如果真的有效,他就让大父也忍忍好了。

比起自己忍,还是别人忍了之后他捡成熟后的果子来吃,更为畅快。

见大父向舅父询问计策,嬴小政目光炯炯地望着舅父,等朱襄说出“忍”这个字。

朱襄见嬴小政瞪圆的眼睛很可爱,忍不住把已经八岁的小外甥抱到怀里揉搓。

赶紧多揉揉,估计明年政儿就不给揉了。

嬴小政叹了口气,乖乖靠在朱襄怀里让舅父摆弄。

“君上,我献的策,不要告诉荀子。”朱襄压低声音道。

秦王柱也十分配合地压低声音:“你放心说,我绝不会告诉荀卿。”

朱襄道:“此时对待那群学者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把他们当回事。”

嬴小政眼皮子跳了跳。

秦王柱道:“秦国好不容易吸引了那么多学者,不当回事会不会影响……影响本王的名声?”

朱襄道:“只要君上还要统一六国,统一之后不把国土分封给六国旧贵族,君上的名声就不会好。”

嬴小政的眼皮子又猛地跳了跳。

秦王柱想了想,叹气道:“分封,分封,他们为何非要分封?周的教训还不够吗?”

朱襄道:“首先,分封让周持续了几百年,是他们所知道的已经实践过的道路;郡县制是否能让一个庞大的国家长治久安,目前还未可知。除了圣贤,谁也不敢轻易走上一条前人未走过的路,即便他们看到了另一条道路走不通。而世间大多庸人,那些吵闹的学者也不过是庸人。”

秦王柱和嬴小政同时点头赞同。

朱襄继续道:“再者,现在读得上书,能闯出名声,还能来咸阳求学的所谓名士,多多少少都与六国贵族有关系,有些甚至就是六国宗室或者六国宗室的家臣。分封制关系到他们自己的利益。如果秦国灭六国后执行郡县制,那他们不就从高高在上的贵族变成了庶人了吗?”

秦王柱和嬴小政点头点的像是老公鸡和小公鸡啄米。

朱襄道:“君上召集学者来咸阳,是为了寻找更多可以辅助君上治理秦国的人才,而不是让他们影响秦国的国策。他们的言论君上需要听,听了不同利益群体的言论,君上才能掌握更全面的信息。”

“之后,君上只需要根据最想要的结果,去选择一条路走。等君上做好了选择,剩下的声音就是杂音,不要过多理睬。否则他们会以为自己真的能左右君上,变得变本加厉。”朱襄略微冷漠地道,“若他们太吵,一定是太闲,君上何不修书?”

秦王柱一愣,不明白朱襄怎么突然提起修书。

朱襄道:“东方学者以鲁儒为主,鲁儒以孟子为先师,虽与我师荀子对立,但孔孟之道和孔荀之道有一点相同,就是教化世人。随着秦国土地增加,若执行郡县制,需要朝堂往地方派遣许多官吏。李牧说,现在南秦的官吏都略有不足。待统一六国后,官吏的缺口就更大了。”

秦王柱和嬴小政又同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朱襄笑道:“若忠于秦国的官吏不够,岂不是只能让六国旧官吏来管理。秦国是他们的仇人,他们恐怕不仅不会用心管理,还会故意激起民愤吧?培养人才就像是栽树一样,至少需要十年才能培养出一个合格的人才。若不现在开始,等秦国统一天下后再准备,就已经迟了。”

“秦国需要将庶民培养成秦国的士子,儒家希望教化民众,两者一拍即合。但如何教化?只教导律令,恐怕难以培养出治国的人才。君上命令学者将天下藏书编撰修补,誊抄刻印,就能得到更多的书,教导更多的人才。”

“君上,编书是一件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大事。我想以教化天下为己任的大儒们一定会抢破头。”朱襄干咳了一声,“但书籍如此多,没个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恐怕编不完……”

秦王柱和嬴小政祖孙二人对视一眼。

懂了,彻底懂了。

这哪是编书,这是编书为名的“软禁”啊。

以秦国需要更多士人为名,与儒家教化之事一拍即合,然后就能顺理成章地让儒家编书。

儒家必须接下这个“饵”,否则秦国就会按照惯例,给新的士人宣扬法家思想,甚至直接灌输秦律,不管什么道德了。

没有道德教化叫什么教化?

一旦儒家接下这个“饵”,他们的精力就会分散,没空为六国谋算,与秦王敌对。秦王只需要把反对自己的儒家弟子丢去编书,把支持自己的儒家弟子放在朝堂就行了。

“不过真的要让儒家插手官吏教化吗?”嬴小政眉头紧皱。

朱襄道:“政儿,法令是底线,道德是上线。国家治理,既需要法,也需要儒。以教化为大务,正法度之宜,再以霸王道杂之,才能治理好一个国家。具体怎么做,你自己想。”

秦王柱指着自己的鼻子:“寡人也自己想?”

朱襄点头:“君上也自己想。王道怎么走,是王来决定,我也只是为王提供建议的臣子。君上不能偏听偏信。”

秦王柱叹气:“你啊,别的人恨不得把自己的思想灌输给王,只有你对王说,‘你自己想’!”

嬴小政“扑哧”捂嘴笑。

朱襄自得道:“这就是我,不一样的风景。”

“你再贫嘴,我就把你刚才的话告诉荀卿。”秦王柱威胁。

朱襄立刻焦急道:“君上,你是国君,一言九鼎,怎么能食言!”

秦王柱哈哈大笑,心情彻底畅快。

秦王柱笑道:“朱襄,你看别人都说你已经是实际上的相国,干脆直接给寡人当相国,如何?”

朱襄连忙摇头:“不去不去,我去当相国了,谁照顾田地,谁照顾你们的生活?朝堂上能当相国的人多的是,能代替我去种田和照顾你们的人可没有。”

嬴小政抱着朱襄的手臂道:“对,舅父不当相国!舅父只给政儿当相国!”

“行行行,只给你当相国。”秦王柱无奈。

既然朱襄不愿意,他就不再劝了。

现在咸阳城的谣言太多,秦王柱也忧心。他准备等君父安葬,还是让朱襄继续去外地种田吧。

虽然君父让朱襄留在咸阳辅佐自己,但秦王柱更在意朱襄和嬴小政的生活好坏。他自己可以处理好政务,趁着有自己护着,朱襄和政儿可以再在外面逍遥几年。

他总不能让朱襄和政儿过得比君父在位时还憋屈。

秦王柱在别庄睡了一晚上,第二日吃过朱襄准备的奶油馒头才离开。

朱襄本来准备烘焙奶油面包,但他掌握不好土窑烤炉的温度,面包烤好之后,只能用来砸核桃,所以只能蒸奶油馒头给秦王吃了。

秦王柱离开的时候,朱襄嘟嘟囔囔。吃素真是反人类,秦王、夏同和政儿都是急需补充营养的时候,居然连蛋都不能吃。

朱襄摸着下巴,心里冒着坏主意。

有什么富含蛋白质又可以绕过守孝吃素的食物?海鲜可以吗?

荀子正在注视着你jpg。

朱襄抖了抖,把心中的坏主意按下。

……

秦王柱回到咸阳宫时,华阳夫人立刻前来请罪。

她哭得梨花带雨,请求秦王柱一定要让阳泉君闭门思过,别让他上朝了。

华阳夫人知道阳泉君被撺掇着抨击朱襄,吓得魂都掉了。

她是秦王柱的枕边人,是秦王柱身边最得宠的女人,所以她对秦王柱十分了解。

随着秦王柱被秦昭襄王逐渐放权,他的脾性就越来越向老秦王靠拢,逐渐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秦王。她的枕边人可一点都不软弱可欺,且对朱襄公十分信任,认为朱襄公是他的心腹重臣。

你究竟被什么糊了心,才去秦王面前说朱襄的不是?你还想比过朱襄,不照照镜子看你配不配!

秦王柱见华阳夫人很懂事,笑容和煦地安抚了华阳夫人,按照华阳夫人的话,让阳泉君闭门反省,说此事暂且揭过不提,希望华阳夫人好好管教阳泉君。

阳泉君倒是很听华阳夫人的话,何况他清醒之后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乖乖闭门躲风头。

秦王柱没有处理谣言,只以过度悲伤为由,将更多的政务交给子楚,自己住在了灵堂旁的偏殿,为秦昭襄王守孝。

秦王柱对外称,现在他心情十分悲痛,认为没有什么比君父的葬礼更重要的事。

他又把朱襄和政儿召到灵堂一同守孝,说秦昭襄王生前最爱重这两个晚辈。本来子楚也应该来,但政务还需要人处理,太子子楚理应以国事为重。

秦王柱连流言的事提都没提,流言便平息了。

传流言的人从秦王柱的实际行动中看到,秦王柱不容易中离间计。如果再传下去,秦王柱恐怕能揪出流言背后的人,他们便无法隐藏了。

当流言平息的时候,咸阳学宫关于秦王守孝的争论越来越烈,眼看着诸侯快到咸阳了都还没吵出结果。

秦王柱心情还成,嬴小政的脸色越来越沉。

这一幕,让他想起了那群儒生讨论他封禅泰山时的伎俩。

此时此刻,恰如他梦中的情景。

不过与他梦中不同的是,有一个能够力压群儒的荀子站在秦王柱这边。

荀子见闹腾时间差不多了,直接呈上了自己定好的丧礼礼制。

“国君乃庶民之君父,庶民为国君守孝理应如为亲父守孝。不守孝三年有违孝道,若三年禁酒肉嫁娶宴请又令庶民负担过重。”

“臣请以日代月,秦国庶民为先王守孝三年!既彰显秦以孝治国,又不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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