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神祭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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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神祭品

朱襄不知道他家黏人的胖外甥,正要第一次在长江上坐船。

嬴小政兴奋极了。

嬴小政预感,自己当秦王之前,说不准去过的地方都比梦中的自己多了。可惜梦中的自己不会说话,否则他一定要好好与另一个自己吹嘘吹嘘。

朱襄也不知道,某个好友拿着签字画押的契书,正愁眉苦脸地往南方赶来。

太子柱知晓子楚和蔺贽让蒙武立下契书后,拿出自己的太子印章在契书上戳了一下,把契书变成了太子诏令。

老秦王觉得很有意思,拿自己的印章跟着戳了一下,把太子诏令变成了秦王诏令。

蒙武整个人都傻掉了。

他那在秦国开辟家业的老父亲,十分深沉地叹了口气。

儿子这算是傻人有傻福吗?

原本老秦王搁置不提的将他两个孙儿当做公子政伴读的事,现在又旧事重提了。

现在老秦王命令两个孙儿都去咸阳学宫接受教导,等学成后才能去公子政身边。虽然给了些磨砺,但已经算是认可了蒙家之后几代人的富贵。

他们一家,全部绑在了公子政身上。

希望公子政能平安长大,否则蒙家可能就危险了。

朱襄公倒不是很危险。就算公子政早夭,其他秦王继承者肯定会厚着脸皮叫朱襄公舅父。

虽然赵姬到了咸阳之后一直闭门养病,但秦王和太子柱都认可了她成为公子子楚的正室夫人。所以以后子楚的继承人,确实都可以叫朱襄公舅父。

嬴小政从长江顺流而下,蒙武从汉水而来,他们各自押运着秦国支援李牧的物资,要在两江交汇之地建造新的城池,作为秦国攻打楚国的桥头堡。

朱襄忙完洞庭湖的事,也要去那处新城池帮忙。

瞅了一眼地图,朱襄乐了。这秦国屯兵之地,不就是后世武汉吗?

鄂邑就是古武昌,武昌、汉口、汉阳在民国时期并为武汉,确实能算一个地方。

朱襄加快了手中干活的速度,期待早日坐船去更远的地方种田。

黔中郡虽说是秦国“刚打下”,其实也已经打下了十几年,基础打得较为稳当,所以朱襄帮忙屯田一事推行很顺利。

另外一提,如今黔中郡郡守,正好是当日和李冰交接的蜀郡郡守张若。

李冰和朱襄虽感慨张若治下蜀郡庶民洪灾之苦,但这不代表张若是个无能的官。

相反,张若坐镇蜀郡三十余年,与伐蜀大将司马错、张仪共同主持修建成都城的人,迁关中民入蜀开垦,奠定了秦国治蜀的基础。

蜀地几经叛乱,蜀侯几易而蜀郡郡守不易,可见张若能耐。

张若还是一个十分厉害的将领。

秦国灭巴蜀时,楚国趁机出兵,夺西川多处盐泉。蜀郡民间极度缺盐。

张若跟随白起伐楚,将盐泉悉数抢回,后又同白起、司马错夺江南地(金沙江以南,丽江、姚安一带),攻入黔中郡。

之后白起和司马错返回关中,张若留守黔中郡。

所以,张若不仅当了几十年蜀郡郡守,还隔着个巴郡镇守黔中郡,隔三差五就要顺着长江水来回漂流,真可谓能者多劳,秦王对其信(压)赖(榨)颇深。

所以朱襄和李冰都不可能对前蜀郡张若有什么个人偏见。张若虽不是什么爱民之人,倒也绝对是对秦王秦国尽忠尽力的能吏良将了。

张若本以为李冰来了蜀郡,他终于能回关中养老了。他开开心心回咸阳的路还没走完,一纸调令让他直接去黔中郡当郡守。

张若还以为李冰能接过他镇守黔中郡的职责呢。谁曾想,秦王只是砍了他一半工作而已。

苦哈哈的张若回去探了个亲,又回到了黔中郡的工作岗位。

“没想到还能和长平君再次见面。”张若苦笑。他还以为自己肯定会老死在黔中郡的土地上,没机会再次见到朱襄。

“张公叫我朱襄即可。”朱襄道,“我还不太习惯别人称呼我为长平君,说不准张公叫了我好几声,我都没反应,还以为在叫别人。”

张若失笑:“你叫我张公,我至少也该称呼你为朱公啊。”

朱襄摸了摸鼻子:“其实我是庶民,没有姓氏,朱襄是我给自己取的名字,准确来说,我应该是号‘朱襄’。”

张若道:“怪不得别人叫你朱襄公。”

朱襄道:“所以直接称呼我为朱襄就好。我还有很多地方依仗张公。再者我和司马靳将军也算友人,张公和司马靳将军的祖父司马错将军是同辈友人,当然也是我的长辈。”

张若不仅与司马错交好,家族中还与司马家有亲。提起司马靳,他的神情变得很柔和。

司马错的孙子,他还抱起来丢着玩过。

“靳儿现在可好?”张若问道,“他跟随武安君,已经很出息了吧?”

朱襄点头:“很出息。他和我一起在长平种土豆的时候,当着君上的面边脱衣服边乱跑,被王龁将军一脚踹进了田里。”

张若慈祥的笑容一僵。

朱襄开始细数司马靳的不靠谱之处。从当着老秦王的面裸|奔,到拉着王龁上台演奏乐器,再到咸阳时来拜访他,把他专门给白起做的养身枸杞红枣蒸乳鸽偷吃得一干二净。

如果司马靳不是有一个好爷爷,大概已经被人打死了。

张若抬起颤抖的手,扶住额头,小口小口深呼吸道:“这孩子,怎么和以前没两样?”

朱襄凑过去:“他小时候就这么顽皮?”

张若道:“司马兄太宠这个孙子了。”

朱襄贴近:“张公细说。”

张若没好气道:“你听了之后要如何?”

朱襄道:“当然回咸阳后当着他的面嘲笑他,并把他的丑事分享给其他友人。”

张若哭笑不得:“好,我和你说。”

被朱襄这么一闹,张若对朱襄的态度随意了不少。

朱襄在他眼中,从一个有着许多神奇光环的圣贤,变成了一个虽然见多识广但过分活泼的有趣晚辈。

朱襄不仅有趣,还很会照顾人,特别擅长照顾老人和小孩。

张若尝过了朱襄亲手做的菜后,明白为何应侯、武安君连家都不回,要去朱襄家养老了。

张若开玩笑地想,如果他再厉害些,是不是也能向君上请求,去朱襄家养老?

唉,他还是不够厉害,只能在黔中郡终老。

“真羡慕应侯和武安君将来的身后名。”张若喝着朱襄泡的红枣枸杞茶,感叹道,“新任蜀郡郡守李冰也是一个厉害的人。我比不上前人,又轻易地被后人赶上了。”

朱襄看着自己好感度列表,已经有一颗心的张若的头像,道:“张公不需要羡慕别人,张公也是能青史留名的人。”

张若失笑:“我啊,差太多了。”

朱襄摇头:“即便是后人不知道张公的名字,张公做过的事也会在历史中留下涟漪,影响着后世的发展。张公,你是开发蜀郡的奠基人,历史不会忘记你。”

哪怕许明和相和在青史中没有留下名字,系统仍旧认可他们是对历史长河有影响的人。

所以能在好感度列表占据一个头像的张若肯定也是。

虽然后世大部分人只知道秦国时仿造咸阳城的成都城由司马错和张仪修建,少有人知道张若。但史料中应该会记载他的名字。

即便史料中没有他的名字,他为后世做过的贡献铭刻在历史长河中,永远不会消失。

张若沉默了许久,笑着叹了口气:“朱襄,你的话莫名让人信任。”

朱襄笑道:“我看人很准,说是大才的人肯定是大才。张公相信我。”

“好好好,我相信你。”张若被朱襄这么一安慰,心情好了许多。

他在蜀郡和黔中郡干了大半辈子,自认为也算政绩斐然。但他得知李冰所做之事的时候被打击了一下,新来黔中郡的年轻将领李牧的可怕天赋又将他打击了一下,让这位老人有些感觉自己白活了。

朱襄的话让他从这种情绪中脱离出来。

别人是别人,自己是自己。别人做得好,不代表自己做得差。

既然都说是有神仙指点的朱襄公都认可自己是个后世留名的贤才,那他还有什么好自怨自艾的?

经过一次抱怨,张若再次与朱襄亲近不少。他对朱襄的好感度不仅暴涨半颗心,行动上也更加配合和纵容朱襄。

比如朱襄说要灭钉螺,他就派留守的军队直接听从朱襄的指示,免去了繁琐的程序。

身为黔中郡郡守,这点自主权力他还是有的。只是他向来谨慎,不会主动去承担这个责任。

但面对朱襄,张若认为稍稍承担一点责任也没关系。相信朱襄,不会有错。

朱襄的名声本来还未传到黔中郡来。但他的相貌实在是太过神异,再加上与朱襄同来的秦兵过分夸张的介绍,朱襄是个活神仙的事立刻传遍了黔中郡。朱襄在咸阳学宫辩驳方士,也成了神仙弟子斗法。

听闻朱襄公脚踏祥云,飞入高空,如玉般的手一指,那地上立刻涌出了朵朵火焰,红的黄的紫的仿佛繁花盛开,那些想要挑战他的方士们立刻抱头打滚,露出了可怖的原型。

朱襄公双手一托,露出原型的方士们被清风吹到半空中,狰狞的神色变得安详,身上邪气洗去,又变成了人。

那些人一个个跪在地上,感激朱襄公的仁慈,愿意成为朱襄公的弟子,服侍其左右。

朱襄公却摆摆手,说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人要靠自己,不要奢求仙神的赏赐。

“是真的吗?”张若惊讶地问道。

朱襄以脸砸桌面:“假的!全都是假的!谁在那里胡扯!”

张若捋了捋胡须,忍着笑道:“据说是小说家之流。”

朱襄:“……”

他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小说家”不是他看过的《小说家》,而是诸子百家中被评价为不入流的一支。

他来到这个时代后,学了许多知识,对诸子百家了解更加透彻。比如几乎很少在影视作品中出现的“小说家”,就是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他才了解。

周朝重视居住在城中的国人的意见,所以有稗官专门收集民间传闻、野史传说,作为民间舆论呈给周王看。

小说家的思想并非教人如何写小说,而是重视街头巷尾的传闻,希望君王重视这些由平民的幻想形成的歌谣故事,广开言路。

他们会汇编整理民间歌谣传说,偶尔也会从中取材自己写一些针砭时弊的故事。

因为小说家着眼的是民间言路,且没有多少系统的政治主张,所以很快就变成了不入流。不过小说家的思想却一直流传后世。

无论是唐宋的传奇故事,元朝的戏曲故事,明清的话本故事,都有优秀的文学家借虚幻的故事描写当时的社会状态,讽刺现实。

所以如墨家、农家等诸子百家一样,完整的学术团体架构虽然消失了,但是他们的思想一直流传后世。

“希望他们搜集故事的时候,不要进行太多夸张的加工。”朱襄扶额,“我就是为了破解迷信才这么做,结果我成了新的迷信?”

张若笑道:“我能理解你的郁闷。不过庶民愚蠢者众多,他们必须要选一个神灵来信,不如信你。”

朱襄嘴角抽搐:“我可不想被做成泥塑雕像,摆在寺庙中遭遇烟熏火燎。”

张若大笑。

朱襄本来以为只是一些让人尴尬的传闻,算不上什么大事,顶多让他一些行动更加的便利。

没想到,这个传闻,居然给他引来了一桩大事。

李牧收复了云梦泽,即洞庭湖周边远楚国的附属国之后,朱襄忙完了黔中郡西边建造梯田的事,就启程去云梦泽,勘察云梦泽的水土情况,看要怎么排水筑田。

当朱襄到了云梦泽,在水边观察钉螺情况时,一个小孩突然从水里钻出来,吓得卫兵差点放箭。

那小孩说着叽里咕噜的楚语,对着朱襄不断叩拜,把头都磕出了血。

朱襄在咸阳学会了简单的楚语,用不太流利的楚语道:“说慢些,你遇到了什么事?”

张若阻拦道:“朱襄,你应该先惩罚他。你如果不处罚他,以后你会遇到很多麻烦。每当他们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都会来找你。”

朱襄叹气:“我知道。好,将他罚去军营为奴,但我也要听听他为何敢拦我。庶民都怕官吏和兵卒,他这个年龄的孩童更应该如此。他连命都不要了,恐怕真的有大事。”

张若无语地瞪视了朱襄许久,然后让朱襄退到一边去,自己审问这个突然从水里冒出来的小孩。

朱襄讪讪地走到一边,自言自语:“张公与我没认识多久,就开始嫌弃我了吗?”

奉命保护朱襄的秦王派来的亲卫很想说话,但他怕以下犯上,只能忍了。

朱襄公你自己反省一下啊!

张若原本很不耐烦,以为又是谁病死了谁饿死的小事。但随着小孩进一步的解释,张若的神色逐渐凝重。

朱襄在树荫下等了许久,张若才走过来。

“真是麻烦。”张若叹气,“秦国虽重视巫蛊,但楚国真是……不愧是蛮夷。”

朱襄眼皮子跳了跳。秦人居然也有骂别的国家蛮夷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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