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棉花朵朵(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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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棉花朵朵

韩非并没有意识到老秦王这次招贤令的意义,他只是在心里感慨,秦国如此强大,秦王果然很贤明,很注重人才。

他没有意识到,其他贵族也不会意识到。

春秋战国时各国对人才的争夺十分激烈,齐国建造稷下学宫,燕国建造招贤台,其他国家也有类似的举措。

只是这个举措都是君王一时之举,没有形成一个稳定的制度。

就算是稷下学宫,当荀子这个祭酒被排挤走之后,齐国能够治国的人才都选择了离开。

但秦国不一样。

秦国明面上是建造咸阳学宫,仿佛要打造第二个稷下学宫似的。但秦国是准备将此次招贤形成一个长期的制度。

不定期的招贤令,和几年一次固定招贤考核,其中意义就完全不一样。

魏晋时司马家族为了谋夺曹魏政权,与世家大族联手,用九品中正制度阻断了寒门的上升途径。经过了被世家大族把持的混乱的几百年,隋唐宋三代建立并完善了科举制度,扶持寒门与世家大族分庭相抗。

现在的秦国推行定期的招贤令,比后世推行科举制度更容易。

秦国没有可以垄断朝臣的大贵族,上层中有许多卿大夫都是其他国家的客卿,而秦国的军功制度也已经让许多底层士子进入了朝堂。所以秦国再次扩充“客卿”队伍,将“客卿”下放到中低层官吏队伍,朝堂无人会反对。

以六国目前国君的智慧,他们也一定看不出这招贤令背后对六国宗室和大贵族露出的獠牙。

“不知道六国有多少人会发现?”已经快进入中秋时节,蔺贽还撒开着衣襟,吓得朱襄反复询问他有没有乱吃药。

朱襄道:“应该有。若是小贵族发现了此事,可能会想方设法入秦;如果是大贵族发现……大概除了他们自己痛苦,不会有其他举措。”

现在秦国的招贤令具体举措还没有公开,第一批士子还未被录取,所以六国只以为秦国招贤的举措和他们没有区别。

等第一批士子被录取,他们就知道区别,肯定就有清醒的人稍稍看到这件事真正的意义。

但他们看到了,也无能为力。

现在秦国还未统一天下,他们的抗议毫无用处。若等到秦国统一天下之后再发布这种招贤令,就困难许多了。

蔺贽往嘴里丢了一块肉脯,笑道:“虽然在秦国推行这样的招贤令较为容易,但若不是君上推行,恐怕也不是特别容易。君上一发话,满朝卿大夫只会闷头做事,一个反对的人都没有。”

朱襄心道,战国大魔王可不是说着玩的。老秦王不仅在其他六国小儿止啼,在邯郸之战没有发生的秦国,也是如同神灵一般的存在。

如今的老秦王在秦国的威压,就像是已经成为始皇帝的政儿对天下的威压那样。

“我终于可以休息了。”蔺贽瘫在椅子上,“君上英明是英明,但也太压榨臣子了。唉,我的文书还是用纸做的,手腕都疼了。”

好不容易得到假期的蔺贽不断抱怨。

朱襄笑着安慰。

蔺贽天性散漫,修习老庄之后更加散漫。一个原本打定主意在老父亲离世后就钻进深山隐居的人,现在在秦王手下做官,当然浑身不自在。

“说来,夏同好像生病了。”蔺贽道,“虽然他没有传消息过来,但君上派了太医去北边。”

朱襄眼皮子一跳:“生病?严重吗?”

蔺贽道:“应该不是特别严重。前阵子夏同派人送来报喜的文书,他和戎狄首领的会面很成功。既然还能做事,估计不会病得特别严重。”

朱襄扶额:“我让他别太劳累,这家伙估计完全没有听进去。”

蔺贽嗤笑:“当然,他热爱干活,不愧是秦公子。”

朱襄道:“并非所有秦公子都这样,只是他……”

政儿这性格,该不会是学的夏同吧?

朱襄深深叹了口气:“等他回来,我就向君上请令,让他回家好好休养。没什么比健康更重要。”

一想到自己这个好友会英年早逝,朱襄心里就像是悬了一柄剑似的。

能知道未来并不会让人开心,特别当你知道身边亲朋好友的“既定命运”之后。

“我也会帮忙。他不肯,我就向君上进谗言,让君上将他禁足。”蔺贽坏笑道,“蔡泽出使燕国去了,听说燕国不仅有饥荒,还有瘟疫。希望他也别生病。”

朱襄又重重叹了口气。

蔡泽的天赋在于“游说”,所以他要施展才华,也是在刀尖上起舞。

明明蔡泽是一个明哲保身,在秦国求到了官职就立刻大隐隐于朝,保全周身富贵的人。现在蔡泽在仕途上野心勃勃,看得朱襄心惊胆战。

“还好我做的都是安全的事,不会让你担心。”蔺贽笑道,“快说感谢我。”

朱襄作揖:“感谢蔺礼兄。”

蔺贽大笑。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蔺贽就去找放学的嬴小政玩耍了。

好久没有挼到嬴小政软嘟嘟的脸蛋,蔺贽十分想念嬴小政。

原本他打算隐居,所以家中虽有妻妾,但不太近女色,并无子嗣。

现在要在秦国当一辈子卿大夫,蔺贽便也准备好好过日子。多摸摸嬴小政,说不准他也能得一个和政儿一样聪慧懂事的大胖小子。

蔺贽去找嬴小政的时候,嬴小政正和韩非一同接受荀子的剑术教导。

荀子真是无所不能。

课程结束,韩非见嬴小政板着脸,自己拿着软布擦脸的模样,十分惊奇。

他之前每次见到嬴小政时,都是和朱襄同行。所以在他眼中的嬴小政,和与他同年的孩童差别不大,很活泼顽皮。

荀子观察了一段时间韩非的学习进度后,让韩非与嬴小政一同上课时,韩非惊讶地发现,嬴小政在舅父舅母面前,和不在舅父舅母面前,就像是两个人。

若是舅父舅母中有任何一个人在,嬴小政已经开始撒娇喊累,仰着脸等人伺候。

现在他面无表情地自己擦汗洗脸洗手,在整理衣衫。

“你看什么?”嬴小政皱着眉道。

韩非立刻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不是,我……”

嬴小政疑惑:“你在舅父面前说着说着话就不怎么结巴了,为何在他人面前结巴得厉害?”

“不不不不知道。”韩非语无伦次。有这事?他自己都没发现。

“呼。”嬴小政休息好后,对荀子道,“荀翁,今日蔺伯父来了家里,等会儿肯定会来找我玩,接下来的课我请假。”

蔺贽以为嬴小政的课业已经结束,其实嬴小政已经加课了。

当发现自己还有精力再上一节课时,嬴小政就说服了荀子给自己加课,开始正式学习治国之道。

虽然有梦境中的自己“教导”,但这“教导”只是“翻书自学”,嬴小政需要一个能解答他疑问的老师。

“好。”荀子对其他弟子的功课十分严苛,对嬴小政十分纵容。

韩非道:“我、我继续上课。”

荀子道:“你也一同去见见蔺贽,多学学蔺贽的生活态度。”

荀子不喜欢蔺贽过于散漫的生活态度,知道蔺贽在庄子游说赵惠文王时拜庄子为师后就更不喜欢蔺贽。

但比起韩非这一副动不动就要钻牛角尖的模样,还不如学蔺贽。

“是,老师。”韩非也很好奇,名扬天下的蔺相如的幼子会是什么模样。

然后,他看到一个半敞着衣襟袒胸露乳披头散发的人冲了过来,把嬴小政往肩膀上一扛就开始跳踢踏舞。

如果现场用漫画来描绘,韩非的表情变成了“口”,整个人掉了色,变成了灰色线条,背后还有划拉几根灰色线条做背景。

这人谁啊!别告诉我他就是蔺贽!

“哼。”

然后是“哐”的一声,重物砸地。

韩非一抖,不敢转头看荀子的脸色。

还好救星及时到来,朱襄道:“蔺礼,你是多久没被荀子揍,想念过往了是吗?”

蔺贽拔腿就跑:“政儿,逃!”

嬴小政眉开眼笑:“蔺伯父,冲!”

“蔺礼你站住!”荀子拔出了他的宽剑,“你在我面前衣衫不整,是在侮辱我吗?”

朱襄:“……”

看着荀子举着开了刃的宽剑,追着蔺贽绝尘而去,他问韩非道:“听闻孔子有一位好友故意逗孔子玩,在孔子面前撒开衣襟露出胸膛,孔子提剑追了他几条街。真的有这个故事吗?”

韩非被荀子的杀气吓得一动不动:“不不不不不知道!”

朱襄感叹:“儒家真是武德充沛啊。我看你虽然师从荀子,但没办法学儒。”

韩非小声道:“我、我觉得法家更好。”

朱襄道:“虽然荀子不介意,但别和荀子说。”

韩非赶紧道:“当然不会!”

韩非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恍然发现,还真如公子政所说,自己在朱襄公面前说话,口吃的程度会逐渐减轻。

朱襄道:“我们也跟上去,别让荀子真的把蔺礼砍了,虽然是蔺礼自己找死。”

韩非点头:“好。”

他偷偷瞥着朱襄,思索为什么自己在朱襄公面前口吃程度会减轻。

聪明如他,很快就想到了原因。

和其他人聊天时,即便他人掩饰得很好,从小因为口吃饱受歧视的韩非也能敏锐地察觉出自己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时,其他人隐藏的不耐烦。

他非常焦急地想要阐述清楚自己想要说的话,但越焦急,口齿就越不伶俐。

只有朱襄公,会在他口吃的时候神色平静地等待自己说完,然后不受干扰地继续和自己聊天。他与朱襄公越聊越放松,即使口吃还在,程度也会减轻不少。

朱襄公待人处事,就是所谓的“如沐春风”吗?

蔺贽没敢跑太快,累着年事已高的荀子。

他放下嬴小政,乖乖挨了荀子几个宽剑剑面拍打,被荀子放过了。

看着蔺贽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朱襄蹲在地上,双手放在嬴小政肩膀上,语重心长道:“看,那就是反面例子。人作死就一定会死,政儿可千万不要学。”

“政儿才不会。”又变成幼稚宝宝的嬴小政挂在朱襄脖子上吊秋千。

朱襄将嬴小政抱起来:“蔺礼,别装了,来帮我做糖醋鱼。”

蹲在地上痛呼的蔺贽举起一只手:“有刺的鱼我不吃。”

“那你就饿着。”朱襄踹了蔺贽一脚。

蔺贽拍了拍屁股,站起来道:“你可以对待我像是对待政儿一样,把鱼肉的刺剃干净了再送到我碗里。”

朱襄和嬴小政做出同样的表情,发出同样的声音:“啊呸!”

蔺贽扭头对荀子道:“荀子,你看,朱襄教坏政儿!”

荀子道:“我没看到。”

蔺贽:“……”

他嘀咕着“偏心”,乖乖跟着朱襄去厨房做鱼了。

韩非还不知道朱襄会亲手做菜,疑惑道:“朱襄公……做菜?”

荀子道:“你每日没少吃朱襄做的菜,现在才知道?”

韩非紧张得额头都冒出汗珠了:“朱襄公做、做菜?不是君子、君子远庖厨?”

荀子道:“君子远庖厨,是因为不忍杀生。所以朱襄不是让蔺贽去杀鱼吗?你看蔺贽像个君子?”

韩非:“?”老师说得好像有道理,但是又好像是诡辩啊!

“我、我也去?”韩非犹豫不决道。

朱襄公和蔺卿给自己做饭,他不敢吃啊。

虽然他前些日子没少吃……

荀子转身去找柜子拿茶叶:“你去干什么?捣乱?你连生火都不会。”

韩非:“生火、我会!”

荀子道:“不捣乱,你就可以去。”

韩非兴冲冲地跟去了厨房。

荀子笑着轻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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