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烤羊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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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楚:“我也是这么想。”

两人琢磨了一下,理解了对方想说什么。

朱襄骂道:“我原谅你的欺瞒你还不乐意是吗?政儿那么乖巧,你看到政儿心中难道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子楚狡辩:“不要用你过高的道德去评价其他人。我被送往赵国当质子,你看秦王和太子对我有愧疚吗?我至少算好了政儿的退路,他们可曾给我退路?秦国宗室……哪国宗室都是如此。朱襄,你既然已经入局,就该摈弃天真!”

朱襄道:“若你不是我友人,我管你什么道德不道德?”

子楚沉默了半晌,拿起了剑,起身道:“我会竭尽全力让你继续养育政儿。抱歉,我成不了你想要的那种朋友。”

朱襄嘴唇翕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只长叹一声,也拿起了剑。

两人走出内室,来到灯火通明的大殿上,抽出了未开锋的剑。

他们身上穿戴着护甲护腕和头盔,谁的剑先掉落,就是谁输了。

子楚回国后刻苦修行了三年贵族子弟应该学会的课程,剑术与三年前不能同日而语。虽然他身体不好,力气小,但剑术华丽,剑路刁钻,总能找到朱襄的空隙。

朱襄被荀况手把手教导,也脱离了将剑当柴火棍使的阶段,虽然不会什么预判,观察也不仔细,就突出一个力大飞砖。

只见子楚一个角度刁钻地撩刺,朱襄一个跳劈;子楚收剑回旋灵巧避开,朱襄一个跳劈;子楚看出了朱襄的破绽,长剑横斩直取朱襄下盘,朱襄这次变成了横劈,然后又是跳劈……

子楚无语了,他咬牙小声道:“朱襄,你就只会这一招吗?!”

朱襄满不在乎自己的形象:“我力气比你大许多,当然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要什么花架子?只要我劈得够快够沉,你就招架不住。看招!”

子楚双手举起剑一挡,虎口生疼,赶紧收手后退。

朱襄见子楚已经落入了颓势,赶紧谨遵“敌疲我打”的方针,将剑舞成一个密不透风的“x”,朝着子楚追了过去。

虽然已经过了三年,但子楚仍旧条件反射转身就跑:“朱襄!剑不是这样用的!”

“看招!”朱襄把自己一路上的尴尬和恼怒融进了荀子教的剑招中,忽视了现在是宴会期间,追着子楚劈。

反正都被当猴子看了,那不如先揍个够本。

“你还真劈?”子楚回身挡了一下,手中长剑差点被震落。

老秦王哈哈大笑:“子楚,快绕柱!”

正站在太子柱身旁,满脸激动地看着舅父暴打亲父的嬴小政笑脸一僵。

子楚得到老秦王的提示,立刻闪身躲到梁柱后面。

朱襄一剑劈到了柱子上,反震差点让他长剑脱手。

子楚立刻抓住机会,举剑刺向朱襄腋下。一击未中,他立刻反身游走,继续依靠着柱子限制朱襄的大力劈砍。

两人在柱子旁绕过来绕过去,看得赴宴大臣脸皮都快绷得抽筋了。

嬴小政默默捂住了眼睛。

咦,奇怪,明明是舅父和亲父在丢脸,为何他会有一种恼羞成怒的感觉呢?

一定是错觉。

“哐!”

在两人围着柱子势均力敌了许久,战得众臣都战战兢兢,生怕绷不住脸皮发出不该发出的声音掉脑袋了,身体羸弱的子楚体力不支,脚下一个踉跄,被朱襄追上,一把抢走了长剑。

朱襄双持长剑:“我赢了!哈哈哈哈,我又赢了你一次,这次不是不分胜负!”

腿软手软的子楚一屁股坐地上,低声骂道:“你这是比剑吗?!你不如拎个铁锤!!”

“输了的人别狡辩,越狡辩越狼狈。”朱襄习惯性的讽刺了一句,才想起现在他们被秦国君臣围观中,“君上……”

老秦王拍案大笑:“赞!长平君孔武有力,居然还是一位勇士!把寡人的奖赏端来!”

宫人手捧托盘,鱼贯而入,其中一个托盘停留在子楚面前。

托盘上的盖布打开,上面有金玉珠宝丝绢绸缎若干,只子楚面前是一盏酒。

子楚心里猛地一跳,生出强烈的危机感。

“财物不过是俗物,算不上重赏。”老秦王微笑道,“子楚,快向长平君敬酒。寡人命你拜长平君为师,以后你要尊师重礼,尽好弟子的本分。”

子楚:“嗯?!”

朱襄:“艹!!”

两人对视一眼,心生疲惫。

他们察觉,如果他们俩不和好,老秦王还会有更多的法子折腾他们。

朱襄:“君上,我才疏学浅……”

老秦王打断:“寡人话已出口,不会收回。子楚,虽你老师不少,但寡人让你敬酒的老师仅此一位,希望你能明了。”

子楚整理了一下仪容,端起酒杯:“老师,请。”

朱襄:“……”完了,兄弟局成父子局了。

老秦王和子楚都已经将脸面拉到这地步,朱襄再不接受就是不识抬举。

他尴尬地接过酒杯,喝下了微甜的酒液,感觉自己上了贼船。

“好了,你们快去换衣服。”老秦王满意地挥手。

朱襄和子楚狼狈地离开。

他们回到内室,让伺候的宫人离开,自己沉默又机械地换衣服,神情和身体都疲惫极了。

“朱襄,无论你现在如何想我,但请你装出一个与我和好的模样。”子楚扶着额头道,“如果你不想再被君上折腾。”

朱襄瞥了子楚一眼:“叫老师。”

子楚咬牙切齿:“老师!”

朱襄点了点头:“孺子可教。”

子楚见朱襄的神情,微愣道:“你不生我气了?”

朱襄一边整理衣襟一边道:“除了心疼政儿,其余的事,我一开始就没生气。我说过了,易地而处,我不会做得比你更好。”

“你不隐藏身份,怎么与我相交?吕不韦赠送你姬妾,你不收怎么让他放心支持你?哪怕你设计春花来投奔我这件事很恶心,但若你提前和我说明白了,我也会帮你。”朱襄道,“但我知道你若提前告诉我,计谋就不会成功。你敢这样做,也是信任我。”

子楚心中再次浮现了一句话,“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朱襄是君子,所以他能理解和接受友人的苦衷,唯独为友人在这件事上对其他人的伤害而愤怒。

“我现在对你心情复杂,只是来源于你的身份。”朱襄看着系统页面中当众出过丑后,子楚纹丝不动三年的好感度居然还上涨了一丝,洒脱地笑道,“你的算计,都源自你是秦国公子。这样的身份,会让你以后也做出许多无可奈何的事。我现在仍旧相信你,但我不知道将来能信你几分。”

子楚拱手,本想做出承诺,但他颓然地将双手放下。

“夏同,你知道我在邯郸经历了什么吗?”朱襄问道。

子楚摇头:“略知一二,并不详尽。”

“我被赵王关在牢中,赵王派暗卫刺杀我。狱吏狱卒为我而死。”朱襄轻描淡写道,“国人为我冲击牢狱,将我送出邯郸城外几十里。蔺翁廉翁和新交的友人李牧为我送别,再见时可能已经是战场仇敌。”

子楚想起蔺相如和蔺贽,心中也不由一叹。

“我拥有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入秦后举目无亲,除了雪和政儿,只剩下蔡泽和你两个友人。”朱襄道,“以后你的算计中用得上我的时候,请先告知我一声,我会为你谋划。你已经回到秦国,被秦王和太子看重,用堂堂王道也能击败敌人。”

朱襄换好衣服,对子楚拱手作揖:“公子子楚,请行王道。”

子楚看着朱襄垂下的斑驳发丝,嘴中泛起酸苦。

“我只有你一个友人,蔺礼算半个。”子楚对朱襄拱手作揖,“我现在还是夏同,请友人放心。”

两人同时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途中,子楚道:“名子楚,字夏同,似乎不错?朱襄,你不给自己取个字?”

朱襄:“懒得再记一个名字。我不在意,别人在意管我何事。”

子楚无语。你不是师从荀子吗?

快入座时,子楚又道:“蔡泽是与你同入秦的谋士?我走后你才与他结识?”

朱襄道:“你刚走不久,他来我家当了账房。”

子楚再次无语。你家账房专门吸引大才吗?

入座后,两人再无交谈。

老秦王举盏开宴,朱襄入秦的仪式终于结束。

宴后,朱襄和嬴小政被老秦王留在宫中住了一夜,以再次表示对朱襄和嬴小政的看重,才让朱襄回长平君府邸休息。

嬴小政被太子柱带回府中,与华阳夫人相处几日后才送回长平君府邸。

子楚离开时保证会护好嬴小政。嬴小政抱紧了祖父的脖子,把头埋在祖父怀里,不理睬丢人丢到极致的亲父。

朱襄回到家时,蔡泽也在家中。

他对秦王的重要性比不上朱襄,秦王暂时没有给他安排宅邸,所以他暂住朱襄家中,等候秦王任用。

见朱襄回来先喝了一大盆肉粥,蔡泽惊讶:“你不是住在宫中吗?秦王还能饿着你?”

朱襄抹嘴:“叫什么秦王,叫君上。昨日赴宴,待我和夏同打完一架,烤肉煮肉端上来时已经凝做一块,今日早膳又不好多吃。可不是饿得慌?”

蔡泽声音拔高:“你和夏同打了一架?当着秦王的面?!”

雪也提着裙角跑出来:“你见到夏同了?夏同可好?”

朱襄道:“坐下慢慢说。”

他先倒了杯热水,才慢悠悠将夏同的身份、他与吕不韦的交锋、他对春花和政儿的算计等事,一一告诉妻子和友人。

雪叹息道:“夏同真可怜,居然娶春花那个蠢毒妇人为妻。”

朱襄端起水杯遮住下撇的嘴角。他就知道,雪对夏同滤镜奇厚无比。再加上夏同此次算计不但没有伤害到朱襄,还有利于朱襄,在雪眼中,可能还会为夏同多加几分。

一位秦国公子隐姓埋名与庶民结为挚友和亲家,处心积虑想要和这位庶民共富贵,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确实是一件令人感动的事。

蔡泽也是这么想,但他知道朱襄不会这么想。

朱襄的道德感比旁人高许多,虽平时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但夏同不是一般的友人,若朱襄和他志趣不同,会非常难受。

即便夏同是秦国公子,朱襄看重的也是感情,而不是利益,所以利益论对朱襄没用。

“你怎么和他打起来了?”蔡泽道,“秦王……君上没训斥你?”

朱襄摇头叹气:“我和夏同本来想私下解决这件事,但君上非要看我和夏同的笑话,先在马车上让夏同自剖心声,然后在宴会上让我二人比剑,最后还让夏同为我敬酒拜我为师。一通乱七八糟的命令下来,把我和夏同的打算都捶乱了。”

蔡泽好奇:“你们有何打算?”

朱襄道:“夏同可能想诉说他有多凄惨,多身不由己,跪着哭几声求我原谅,再表演一下对政儿的父子情深。他很了解我,他这么做,我确实会心软。”

雪问道:“那良人你准备如何应对?”

朱襄再次叹了口气:“我准备按照蔺公的教导,与夏同对着哭,说我多信任他,多在乎与他的友谊。他如果对我直说,我肯定帮忙。但以欺骗的方式即便达成了好的结果,我的道德感也不能允许……你们点什么头?”

雪道:“良人确实是这样。”

蔡泽道:“雪姬所言极是。蔺公不过让你用原本的性子,坦诚的对待子楚。你如何做的?”

朱襄干咳一声,道:“先在君上面前和他对骂,然后借比剑的名义追着他揍,最后接了他的拜师酒让他尊称我为老师……”

雪:“扑哧……”

蔡泽:“咳咳咳……”

朱襄望天:“然后补上了蔺公教我的一番话,勉强原谅他了。”

雪和蔡泽:“哈哈哈哈哈!”

雪抹着笑出的眼泪,心中来到异国他乡的惶恐消散不少:“良人,你是在骗夏同吧?你肯定一开始就原谅他了。”

朱襄挠了挠脸颊,讪讪道:“我骂他不顾政儿是真心的。”

蔡泽用袖子遮掩着嘴角:“我看你最不安的,是失去夏同这个友人。你在试探他。”

朱襄叹气:“是,我在试探他。真好啊,他还是夏同。”

朱襄没有欺骗子楚。他确实拥有的太少了,所以每一个朋友他都很珍惜。哪怕对方是未来的秦庄襄王,维持这段友谊注定如履薄冰,他也不愿就此放弃。

而且……维持这段友谊,对朱襄更有利。

朱襄已经可以从利益出发,考虑他和身边重视的人的关系了。

雪摸了摸朱襄的脸颊,让朱襄从沉思中回过神。

“良人,政儿呢?”雪转移话题。

朱襄道:“政儿被子楚带回家,说去见见华阳夫……”

“舅父,我回来啦!我好饿啊!!”

“朱襄!寡人带先生和武安君来你家用膳啦!!”

朱襄:啥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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