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贾桫椤的梦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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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完贾桫椤的叙述,梁兴扬和白自珍心里十分沉重。

  默然片刻,梁兴扬抬眼看向白自珍,试着劝说道:“要不,就算了吧。”

  一辈子不能真实表达出自己的想法,那也太可怕了。

  他说得含糊,白自珍却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目光从他和贾桫椤面上掠过,见二人面带关心,却都带着一丝丝不赞同之色,知道他们是为自己好,感动的同时却还坚持用讹兽肉治好重言症,“或许,无尘大师是在吓唬桫椤也不一定。又或者,并非人人都有后遗症。倘若食用讹兽肉有后遗症的话,白虹圣母娘娘必会告诉我父亲,可她从头至尾都没提过,可见讹兽肉做药安全的。罗坎,大概是意外。”

  “既会发生意外,那就说明有风险。”梁兴扬微微蹙起眉头,劝说道:“一旦发生了意外,那就是万劫不复。自珍,咱们还是将这事儿暂缓,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贾桫椤在一旁疯狂点头,“是啊是啊,无尘与我不过萍水相逢,没理由骗我。要不这样吧……”

  ……

  罗坎快要死了。

  不是因为得病,不是受了伤,而是他自己不想活了。在王羽涅到来之前,他服了大量的砒霜。

  身体上的疼痛让罗坎的意识慢慢变得模糊,他强撑着睁大眼睛,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在听到破庙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罗坎心里一阵轻松。

  他,来了。

  总算等到他了。

  想着,他脸上忍不住露出久违的笑容。望着庙门出那被拉长到极致,越来越靠近的影子,他张了张口,正准备开口打声招呼,还未出声,一口鲜血率先呕出来。

  等到王羽涅到到达破庙的时候,罗坎已经奄奄一息,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了,只能躺在干草堆上,用眼神阻止对方想要替他医治的想法,示意王羽涅拿出他胸口的东西。

  王羽涅只能依言照做,从他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写满了字的纸张。

  展开一看,上面的字迹与之前纸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毋庸置疑,这些全部出自罗坎的手。通过那些歪歪扭扭的文字,王羽涅彻底了解罗坎这五年的心境变化。从刚开始能说话的欣喜,到每日坚持锻炼的期盼,以及发现身体异样的惊慌失措,再到后来因为谎言不断,众人远离他的悲伤,直至最后无人理睬的绝望,王羽涅终于知道食用讹兽肉的后遗症是什么了。那就是——

  食用者再也不能说真话了。一生都活在谎言中。

  我不想活了。

  罗坎在最后一张纸写道:‘我以为我能说话后,会拥有更多的朋友,会拥有更幸福的生活,然而事实完全相反,我成了人人厌恶,满口谎言的小人。身边所有人都憎厌我,远离我,看向我的眼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就连我的家人也一样。甚至连我自己……也无比憎恨自己。’

  因为无法口吐真言,他众叛亲离,因为满嘴谎言,他自我厌弃,最终选择了用极端的方式了结自己的性命。

  看着这一张张字迹,王羽涅心下大震,后悔不已,弯腰抱住口中不断溢出黑血的罗坎,痛声道:“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你……”

  罗坎望着后悔不已的王羽涅,眉头紧蹙,似十分憎恶医者假惺惺的哭嚎,竭力抬起手,抓着医者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他推开,有气无力道:“你……如果当时没有遇见你就好了……如果我没有吃讹兽肉就好了……”

  “你说得没错。是我错了。”王羽涅抱着他,双目赤红,满脸痛苦,“如果不是我,你完全不会遭遇这些事情。我枉为医者。”

  “你!确实如此。”

  罗坎倏地收紧手指,死命抓住王羽涅的手,指甲深深陷入对方的肉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消除心头的恨意,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痛苦和绝望,“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约你来此,就是想要告诉你,造成今天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你!我恨你,是你毁了我,是你害了我,是你!”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王羽涅,嘶声低吼,“你就是个沽名钓誉之徒,有何颜面称为神医!”

  说完这句话,他彻底用尽所有的力气,手指陡然一松,软软地落在身侧。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睛心有不甘睁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王羽涅。

  那无声涣散的眼神,像是一把把锐利的长剑直直刺入王羽涅的胸口,将他的心脏搅得鲜血淋漓。

  “是我害了你,我是罪魁祸首,我是罪人……”

  倘若不是他托大,自负地认为自己能治好罗坎的失语症,罗坎此时此刻还是北明洲里一名普通的农夫,与家人、朋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幸福又平淡的日子。

  “是我害了你啊。”王羽涅抱紧了怀里的人,泣不成声,泪如雨下,落在了罗坎的脸上,与他眼角的泪混在一起,沿着他的脸,缓缓落入鬓发里。

  他忍不住对着破庙里的残破不堪的神像出言祈求:“如果这世上有神明的话,就用我的命换他一命吧。他不应该死啊,一切都是我的错,真正该死的人是我。”

  王羽涅不断祈祷,可惜并没有神迹出现。

  将近而立之年,一直以沉稳著称的他忍不住失声痛哭,仿若无助的孩童。

  直至太阳西下,月华洒满大地,哭声方才停止。

  “医者是为救人而存在的,我却害死了人,手上沾染了无辜之人的鲜血,还有何颜面以医者自居,有何资格为行医治病?”

  沙哑低沉的声音,在人迹罕至的破庙响起。

  伴随着声声自问,王羽涅抱起罗坎,一步步往外走去。

  肩头仿佛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向来挺拔的身形在夜色中弯曲了几分,整个人萧索又悲凉。

  从今以后,南云洲再也没有神医王羽涅。而南云洲十里外,一间不起眼的寺庙里,则多了一个名为“无尘”的僧人。

  就让我用余生偿还造下的罪孽吧。无尘心说。

  他结跏趺坐在蒲团上,看着面前悲悯的佛像,温和的眉眼越发内敛,在心里默默祷告,待弟子还清了罪业,弟子愿以此身为代价,换得罗坎来世安康平顺,喜乐无忧,望佛祖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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