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前首辅高拱授意行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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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真的不务正业正文卷第七章前首辅高拱授意行刺负责督办刺王杀驾案的缇帅朱希孝,开口说道:“歹人名叫王大臣,姓王名章龙,南直隶常州武进县人,自述为戚继光麾下浙军,经查实,为京师佣奴,本名叫王章龙,昨日申时三刻,伪着内侍服有菜户营腰牌,自玄武门入皇城。”

  张居正听闻之后开口问道:“此人内侍服、腰牌何来?”

  “自述为陈洪提供。”朱希孝说到了这里,看向了东厂督主冯保,宫内的事儿,他管不到。

  朱翊钧坐在月台之上,翻着《四书直解》,听到朱希孝说话,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王大臣之所以能混到宫里,完全是因为有内饰服,有菜户营腰牌。

  这王大臣便有了身份。

  其实这宫里混入外人,不算稀奇,这是宦官们生钱的门路,有的是人好奇京城皇宫到底长什么样子,愿意掏钱进来看个稀罕。

  说起来可笑,礼教森严的大明朝,外人可以拿点钱,就进这守备森严的皇宫来。

  这钱谁收了?自然是宦官们收去了。

  太监的事儿,缇骑们管不着,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缇骑们要严查,太监们指不定怎么收拾缇骑。

  甚至群臣都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儿,居然没有一个人指责,是缇帅朱希孝监察不力导致贼人入宫,因为大家已经习以为常。

  谁还没往宫里掺过沙子?

  锦衣卫和东厂,本来应该是相互制衡的两股特务势力,却因为东厂的坐大,导致了这种制衡能力不断减弱,锦衣卫的权力过于低下已经沦为了东厂的附庸。

  朱翊钧这只小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已经展现出了效果来。

  本来王大臣案要交给东厂去审问,但是因为朱翊钧一番言论,李太后把案子交给了缇骑去审问。

  按照规定,东厂得天亮了开了宫门才能出皇宫办案,那今天早上这经筵,王大臣的真实身份,就无法确定。

  缇骑在承天门外有北镇抚司衙门,放个信儿出去,几个提刑千户,就能把王大臣的祖宗十八代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至少确认了,此獠并非戚家军麾下,而是京师一佣奴。

  刺客的身份,真的真的非常重要。

  缇骑只是权势不显,不是办不了差,做不了事。

  冯保脑门上缠着浆纱布,两个腮帮子肿的老高,坐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上,吊着嗓子开口说道:“咱家与陈洪乃是生死仇怨,昨日已经将陈洪捉拿,陈洪已经承认是他提供了内饰服和菜户营腰牌,由滕祥、孟冲等人出皇城,阴结歹人,才让这王大臣混入了宫中,导致了这恶事发生。”

  “得天幸,陛下无碍。”

  “陛下无碍吗?”吏部尚书杨博一甩袖子,盯着冯保,喝问道:“歹人是刺空了,若是没有刺空,又当如何?陛下尚且年幼,受到惊吓又如何论断?你为内相,宫中之事,皆由你负责,放了歹人入宫,你凭什么,还坐在这里!”

  杨博,嘉靖八年进士及第,初在地方任事,嘉靖十八年,随大学士翟銮巡视九边,嘉靖十九年,嘉靖皇帝入夜,召杨博入宫奏对,深得嘉靖赏识,自嘉靖二十五年起开始巡按边方。

  嘉靖三十三年,鞑靼把都儿汗和打来孙,率领十多万骑兵劫掠蓟镇,杨博与总兵官周益昌奋战,身不解甲据敌,入夜招募敢死士,深入虏营,击退敌人,嘉靖三十四年,杨博再次击退来犯的把都儿汗。

  杨博巡按边方至嘉靖四十二年,因蓟辽总督杨选兵败事,转回朝廷任吏部尚书。

  杨博为太子少傅,从一品大员,有地方履职经验,有军功在身,他还真不怕冯保这个宦官,因为他是晋党现在的党魁。

  晋党,一个盘踞在朝堂之上,根深蒂固的朋党。

  又一个牢不可破的政治同盟。

  左都御史葛守礼立刻附和的说道:“冯保!你操重柄于宫闱,太后陛下委于你重任在身,你就是这么做大珰的吗?除了擅威做福索求无度,除了贪银子,你还能做些什么!皇皇思乱岌岌殆哉!”

  朱翊钧翻动着手中的论语,偶尔提笔,做一下笔记,他学的很认真,台下的吵闹,似乎没有影响到他一样。

  嘉靖虽然不上朝,但是不代表他不参加廷议,老道士总是躲在重重的罗幕之后,拿着个铜锤敲铜钟,敲多少下,敲得轻重缓急,到底在表达什么,全靠朝臣们去硬猜。

  嘉靖在文华殿修仙,小皇帝在文华殿读书。

  小皇帝读书,廷臣们在月台之下吵吵闹闹,这个画风要多诡异有多诡异,但这是多次斗争以来的结果。

  隆庆六年六月,隆庆皇帝大行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高拱以元辅的身份,上了道奏疏,这道奏疏冗长,但是里面有一句是

  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有未曾发内阁拟票的奏疏,皇帝直接批奏的,需要让廷臣们面奏皇帝,询问明白,才能施行。

  高拱不仅说十岁人主不能治天下,还给出了具体的限制,皇帝不能绕开文渊阁,擅自批奏。

  皇帝未经发拟,径自内批。

  就这一句话,才真正的触了李太后的忌讳。

  皇帝批阅奏疏,能用径自二字吗?!

  所以,为了能让皇帝专管,本该在文华殿后间读书的小皇帝,被抬到了前殿,坐在月台上,一边读书一边听廷臣们吵架。

  这二十七位廷臣,不多久,也就习惯了这种廷议的方式。

  冯保此时丝毫不怯,嗤笑一声,看着杨博说道:“哼!咱家坐在这里,自然是太后和陛下信任,才让咱家过来盯着你们!宫里的事儿,还轮不到你们插嘴!”

  “宫外的事儿,你们要管!宫内的事儿,你们也要管!”

  “是不是陛下吃什么,你们也要管?”

  今天早上,在乾清宫外候着的时候,太后身边的小黄门给冯保传了消息,太后的意思是不让冯保参加经筵,最后是陛下做主,才让他跟着。

  即便是冯保头上顶着纱布,陛下让他起来了。

  陛下那番话,也让冯保心有戚戚,原来他那些个小伎俩,都在陛下眼里,陛下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计较,甚至有意让他立威,总管宫内一切事物,结果差事办砸了,他脸也打了,头也磕了,权力也让了,陛下让他起来了。

  那就代表陛下还信任他,还让他做事,他还有用,他自然是底气十足,他身后是皇帝,在这文华殿廷议上,他代表的就是皇权在和文臣撕扯。

  “陈洪交待,乃是前内阁首辅高拱授意其作为。”冯保不轻不重的扔出了一句话。

  此话攻击力极强,群臣立刻沉默了下来,文华殿内极为安静,只有小皇帝在月台上翻书和大黄色的罗幕被风吹动的声音。

  冯保在这文华殿内咬人是极为合格的,别看他负伤了,但是攻击力依旧强横无比,三两句话,堵得群臣不能说话,还把刀捅进了文官们的心窝子上。

  高拱,前任内阁首辅,高拱当国时,提拔了很多的晋党,高拱要是被扣上刺王杀驾的谋逆大罪,高拱提拔的那些晋党,都要倒霉。

  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到了左边第一位上的内阁首辅张居正的身上,隆庆皇帝大行之前,任命了三大顾命辅国大臣。

  高仪死了,高拱倒了,现在,就只剩下张居正了。

  张居正的态度非常重要。

  此时的首辅在翻动着案卷,查验着北镇抚司衙门提供的书证、物证、人证。

  这个案子,缇骑办得雷厉风行。

  戚继光是张居正的人,两个人关系甚笃,若是这歹人王章龙,真的是戚家军出身,戚继光少不了麻烦,就连张居正也要牵连其中。

  但是缇帅朱希孝把证据找的十足,这个佣奴在京中生活十数载,生活的轨迹极为清晰,锦衣卫本来就式微,这好不容易捞到了个差事,自然不能办差了。

  戚家军、戚继光洗脱了嫌疑,这案子,张居正就可以置身事外的去处置。

  置身事外,对于首辅而言,何其的重要?这便有了更多的进退空间。

  打一开始,张居正就不信,不信戚家军出身的刺客,连个十岁的稚童都杀不了,连个宦官张宏都对付不了,戚家军不到六千人,人人悍勇至极。

  至于东厂拿来的书证、物证、人证,张居正只是简单的翻看了一下,便合上不再多看。

  至此,张居正其实也清楚了整个案子的脉络。

  陈洪是隆庆皇帝在时,宫里的老祖宗,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督主,御马监太监,可谓是权势滔天,横行无忌,隆庆皇帝大行,陈洪就立刻失去了所有的权柄,而陈洪和高拱二人私交极好,陈洪一倒,高拱也跟着倒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莫过如是。

  歹人王章龙的确是陈洪找的,陈洪想要借此契机再起,让暴怒之下的太后,直接把冯保这个第一责任人给杀了,陈洪好借此恢复他滔天的权势。

  但是陈洪显然错估了冯保的受信任程度,虽然陈洪计策得逞,冯保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是冯保没有死,那死的就只能是陈洪和他那些个党羽了。

  现在的问题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在给高拱泼脏水。

  “历历有据。”张居正合上了案卷,开口说道:“三法司会审王章龙案吧。”

  张居正在案卷上写下了自己的意见,拿出了印章齐缝书押,交给了张宏。

  乾清宫太监张宏端着案卷,放到了皇帝陛下的御前,等待着皇帝用万历之宝。

  朱翊钧看着那块万历之宝,这是他的玉玺,李太后碰不得、冯保碰不得、张居正也碰不得,外廷之事的确是张居正做主,但是朱翊钧要是不用印,这事儿,办不了。

  万历十三年后,万历皇帝开始怠政,朝中阙员大半,万历皇帝就是不用印,朝臣半点办法也没有。

  这就是大明帝制的制度设计,离了皇权,万事皆休,大明什么事都办不了。

  朱翊钧看着张居正和冯保,牢不可破的政治联盟,是个谬论。

  高拱到底有没有问题,张居正对于此事的态度只有一个,那就是历历有据。

  若是高拱有问题,就办,若是三法司会审之后,高拱没问题,就不办。

  张居正和高拱只是政见有别,拱掉高拱,只是为了自己实现自己的抱负,完全没到生死的地步。

  冯保面色变了变,终究是没有多言,张居正的态度很中性,这一次并没有站在冯保一方说话,而是三法司会审王章龙刺王杀驾案。

  三法司为都察院、大理寺、刑部,锦衣卫和东厂协理,牵头的是三法司。

  这案子交到了外廷,高拱便死不了。

  朱翊钧拿起了朱笔批红,而后将万历之宝盖上,刺王杀驾案,开始进入了下一个流程,审问。

  张居正继续主持廷议,而这一轮的廷议,涉及到了大明朝方方面面,户部的财税、兵部边方、刑部刑名要案、礼部的提学、工部的营造,以及吏部的考成法。

  考成法就是绩效考核,能者上,庸者下,制度设计已经形成了雏形,但仍在商议之中,给百官们套笼头,百官们自然不乐意,大家论资排辈时间久了,怎么肯内卷呢?

  但是张居正执意推行,那就只能将制度完善。

  朱翊钧一直在读书,廷臣们形成了决议,就递给张宏送到御案前用印,朱翊钧看完之后,就会用印,他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廷臣在议事,小皇帝在读书,日上三竿时,朱翊钧这论语已经能默读几段,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

  “陛下,廷议散了。”张宏提醒着陛下,廷议结束了,二十七位廷臣起身见礼,离开了文华殿。

  张居正站在台下,负手而立,俯首说道:“陛下,臣为陛下解惑。”

  “元辅不用看书就可以讲授吗?”朱翊钧停笔,看着两手空空的张居正问道。

  张居正颇为恭敬的回答道:“臣是个读书人。”

  “论语的论为何读阳平声,而不读去声呢?”朱翊钧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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