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拍摄场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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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不行……”

  我瞬间头皮就麻了。

  我想到李为迎之前说的事。他说,刘中悟找我,想要我到他剧组里当执行导演。

  可这是我们出国前提的了,现在都回来好几天了,刘中悟还没找到执行导演?这话我可不信!我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只是强烈地推辞着。

  老白见情况不妙,蓦地大叫:“还钱!还钱!快还钱!”

  我:“……”

  虽然我并未欠他什么钱,可这一话刚蹦跶出来,还是挺恐怖的。

  教室里哗啦啦地转来一堆脑袋,这时候有男的,也有女的了。那些人瞪得豆大的眼睛望着我,仿佛我做了什么坏事般,令我瞬间产生社交恐惧症的错觉。

  千万个怪异的目光齐刷刷朝我望来,如同躲在阴暗里的怪兽。

  我在童年,曾经经历过这种感受。

  当福利院的阿姨来到教室办公室时和教师交流,办公室里那种怪异的眼神就会冒出来,齐齐地对准我,令我后背发毛,冷汗直飚。

  我一直怀疑,我偏向幕后工作,不愿意在台前亮相,就是从这个时候落下的病根。

  “咳咳!”

  马莉老师咳嗽了两声,声音里不满的成分很重。那群学生哗啦啦又把目光重新对准老师,唯有少数几人,还不断转动脑袋,朝门口张望。

  “——还钱!”

  老白还想大叫,被我一把捂住嘴,带到外头去了。我们走了很长一截路,直到那些人的好奇、歧视、诡异的目光再也看不见,我才松口气,砰砰跳的心脏彻底平稳。

  我和老白走到绿化带,逼仄而潮湿的空气一扫而空,荡然无存。我们绕过老旧的高楼,霉烂而又酸甜的腐烂气息再也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辆宽大的suv商务车。一个大汉站在旁边,东张西望,他见到老白来,打声招呼。

  老白说:“走,咱们去片场看看!”

  我惊道:“我还有活呢!”

  可老白不听我的话,他半强迫地说人情,我也半妥协地应允了。车辆驶向的半途中,我脑子里仍然是一片迷糊,心想不至于现在执行导演这么难找吧?每一年报名导演系的,有多少人?这些人就算有一半留在行当里,也有许多人端不起饭碗,粥少僧多,是现在导演界的麻烦之一。如果说,要他们去刘导那打下手,多少人挤破脑袋也要钻进去?

  胡思乱想之际,已经到了场地。我跳下车,从敞开的棚门来到摄像机后面,望着片场的布景,凌乱的摆设,破旧的布景,那些绿墙白椅,冰箱彩电,搁在窗台的干花瓷瓶,看上去就像八十年代的布置。我凝神观看了会,老白和旁边大汉打声招呼后,悄悄来我身边。

  “这是主要场地?”我问。

  “对。核心场地之一。”

  老白摸出根烟,来抽。他和刘中悟导演一个样,是个老烟鬼。拍摄时,有时不大方便抽烟,可这明显没开工呢,抽一两支也不算什么。

  “哦。”我点了下头。

  “前天试了几个镜头,刘导不大满意,和执行导演起冲突了。”老白说,“那小子狠霸霸地甩手不干了。也难怪,以前都是熟人干,现在陡一换新人,刘导说话你也知道,结巴,越急越结巴,两边沟通不上,出问题也难怪……”

  老白越说越多。

  我一个人在片场乱绕。“摄影棚不多吧?”我问老白。

  “啊?”老白一愣。

  “我是在问,这部戏准备的拍摄场地多不多。”我踏到台阶上,进了演员表演的区域,转了两圈,然后又从台阶上跳下来,跃过摄影轨道,来到黑魆魆的导演工作区。“不多!”老白有点紧张地看着我。

  他看着我围绕着摄影棚把所有场地都看完一遍,一言未发。不得不说,有时候老白是个很能忍耐的家伙。我来到摄像机后,两眼望着场地。下半截是绿色的墙体,上面是老式白腻子。单开门的旧冰箱晒变色了。冰箱旁边是挂历,一页一页的,像是褪色的岁月。

  我又快步走了几步,绕到棚子隔壁,那里的布置是黑黝黝的店面和一道狭窄且深的小巷。我无法推测出刘导要拍的电影内容。

  如果是李为迎,那不用多说了,就这摆设,肯定是文艺片,妥妥文艺片!他拍电影属于纪实类的,说得好听,那叫浪漫主义纪实类型:鲜花代表美!黑暗象征着恶!鲜艳意味着热情!灰尘渲染着愚昧与死亡!整场电影的基调和它的背景场地、色彩、摆设,相辅相成;不成,那叫反衬!李导的电影一定是锐利且直率的,非黑即白,你死我活……

  刘中悟却不同。他喜欢玩色彩——没错,是玩!他在玩弄这些色彩,象征不以朴素的认知为定性。在他镜头下,红色,可能是生;可能是死;可能是希望;也可能是绝望;是性;是战争;是温馨……他赋予象征以颜色,不是拿颜色给象征铺路。

  李为迎习惯恪守国外某些朴素观念理论,认为剧情的最关键在于电影最后的百分之三十。他电影的前半段,是借用场景给人情感上的感染和故事的平述。后面来个翻天覆地的大反转,把故事脉络捋顺,突出主题,或是令作品得到张扬,来个喜庆的大结局;或是绝望的呻吟,超出现实的压抑和无奈。

  刘中悟则偏向或是模糊、或是深刻暗光与柔光的差异,节奏紧凑地讲述故事,带动一个又一个的节奏点,令压抑和张扬快速转替,间隔以如同宽广的山林的逍遥意味——他的每一场戏,情绪起伏变化都很大,但临近结局一定会很张扬,留给观众轰轰烈烈(未必是外国大片那种爆炸,但一定是视觉冲击),在轰轰烈烈中让人回味,然后反思,品味情感。至于社会中已然存在的问题和需要探讨的思想,那是二刷三刷,或者是电影结束后,才会想起的东西。在电影放映时,经过他刻意处理过的轻描淡写,是很难被直观发觉的。

  也正是因为这点,我不能从这个场地里,猜出刘中悟想要表达的内涵。

  我叹口气,绕回来。老白还在摄像机轨道前抽烟,烟雾缭绕的白雾,在空中直往上飘。

  “喜剧,还是悲剧?”我问。

  “正剧吧!”老白琢磨下,点点头。

  靠!如果个性像老王一点,大概嘴里就迸出这么个词了。我心情不悦地注视着场地,知道出于保密协议,只要我没参加他们剧组的摄制,那肯定不能知道剧情内容。刘导的电影,又不是大ip改编,也不爱买知名编剧的作品,都是他自己一点点写出来的。

  现在说是正剧!

  刘中悟压根不适合拍正剧好吗?

  他不是李为迎,没有操控大叙事的经验和能力,他的作品更偏近于以小见大——这对导演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许多年轻人恐怕会认为,这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的本领。但其实,这跟写作一个样,如果给个话题,拿一朵花,或者一杯水来描述,肯定比写一个国家、一座城市,要容易许多。因为大场景的东西,不好创作,也不好获得人心。

  好在刘中悟并不像三流导演那样苛刻,只会干巴巴地讲故事。他是个思想非常天马行空的导演,故事奇诡,风格多变,学无常师,虚己受人,对许多东西没什么偏见。只要有用,就行!所以他的作品中,常常会有无厘头、情色、打斗、科幻……可又恰恰好,能够掌握某种分寸。所以为了让这些东西成为载体,他必然会倾向于走极端,要么是喜剧,要么是悲剧!

  只有这般,才能足够吸引观众。

  现在老白说,拍正剧——“我还以为刘导忽然想拍文艺片呢!”我说。

  “刘导也这么说……”老白忽醒悟般地一龇牙,感慨万千道,“佩服!佩服!这你都能想到……刘导之前跟我说,文艺片也不错啊!”

  我仿佛被烫了一下,连忙罢手。“我回去了!”我说。

  “别呀!”老白一听,连忙拦住我。

  “求求你放过我!”我诚恳道,“我不懂文艺片,真不懂!这玩意儿对我来说,就是撒钱的!我拍电影一开始就是为了钱,所以为什么艺术啊、自我表达啊,我都没在意,只要能赚钱就好!所以文艺片,我压根不懂!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老白仍旧抓着我的胳膊,不肯放手:“我做不到!”

  “求您了!”我说。

  “求我没用啊!应该我们求你,我们最近忙,急着要执行导演……”

  “我也忙!”我焦躁地说,只想急急摆脱他,做导演这行,“忙”可不是同龄人托辞,这些人平时刷手机有空,一招他们聚会,就个个都很忙似的。导演的忙,那是忙碌到骨子里的,忙到睡觉都在钻研剧本的,洗澡都在构思。他们活着就是陀螺,巴不得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我还有新剧要拍!”我说。

  “忙什么啊?你剧本不是还没写好吗?刚刚找了个编剧……”老白仍不客气地说。

  “……”

  “别这么看我啊!圈子里面互相打听,看谁用谁的剧本,这不是很常见的事吗?不想让别人知道,那就别拍呀!”老白继续厚颜无耻。

  “……”

  “好了,好了,帮个忙。不一定要你当执行导演,你先帮我们撑几天,我们那执行导演才甩手走,今天又是演员来试戏,麻烦!拍两段,把这两天撑过去了,再说!”老白又说,“我听马莉老师说,你在求人找大咖加盟新戏,对不对?找我啊,不说别的,刘导在行业内,还是挺有威望的,他想介绍个人给你,那还不容易?来,先帮个忙,帮我把今天的活干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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