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纸醉金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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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侦探这番提点对我们并无多少帮助,我回到大厅后瞅着一个机会把这事跟老王说了,王明后还没咽下去的可乐差点喷出来。

  “不至于吧?”王明后愣住了。

  “那你给老胡去个电话,他跟我把话交代后,就说有事要回去了。”我说,一伸手按着桌布,那白花花的蕾丝桌布从边缘落到桌脚。

  王明后低头看手机,的确信号不好。

  “难道江老爷子不让他们现场直播把信号屏蔽了?”他嘟囔一声,扶着桌子站起来,“好吧,我出去打电话!”

  我重新坐下,听那些娱乐圈大腕在那一个个吹牛,周遭的记者媒体们露出既羡慕又奉承的神情,他们似乎听得浑身无力,拎着食物的筷子也悬在空中不动了。

  其实这些话多半是假的,动不动上亿的收入,大多进入投资商的腰包,导演最多拿个几百万,演员稍微高点,再加上七零八落的税收——当然,这是正经导演与正经演员。从开拍到放映,正常片子慢则二三载,快则七八个月,平摊下去,当真没多少钱。

  可人总以最恶劣和艳羡的心理怀疑别人,特别是娱乐圈、媒体界、投资行当。这其中,人人惯用伪装的虚荣来欺骗他人,虚假的诱饵一旦投下,闻着腥的鱼儿就来送钱了。

  因为大家都在作假,所以揭露真相的,寥寥无几。

  在座的人纷纷伸直细长的脖子,东张西望,像一只只水潭中打滚的蜥蜴。席间一只只怪兽血口大盆,匍匐跌倒,时不时血水交融,时不时又堆着假笑,说些颠三倒四、虚虚实实的话语。他们抛下一个圈套,用这个圈套再骗得其他人跟他们一起扔套环,这层层叠叠,像是一个个小时候在公园玩耍的套环游戏般,摆上些一尾红色小金鱼的玻璃器皿,易碎而鲜亮,小朋友在界外,拼命够着身子,将竹圈抛出。

  我对这情景有些厌烦,一边厌弃他们的作态,一边也只能默认地陪他们演戏。

  不一会儿,王明后握着手机从外头钻进来了,戆头戆脑地往四周一张望,奔到我耳边小声说:“刚接到高风的电话。”

  “什么?”

  “高风的电话!”王明后不解地道,“我刚出门,来电显示就有了,我挑最近的拨过去,以为是胡侦探,不料是他!”

  他迟疑片刻,又道:“虽然电话号码早就给他了,可我还以为,他永远都不会拨过来呢!”

  王明后这么说着,用手扶着桌沿慢慢坐下,满脸的不理解,就像一个大学生忽然走上社会。

  高风是目前国内知名的青年导演。虽说导演这一词,前面要是加上个青年,就和侮辱人格差不了多少。可高风确实年轻有为,他拍戏认真,水平也高出同龄人一大截。李为迎都看好他,说他有前途,就算目前水平差点,也就差在眼界上。

  “高风邀我们去聚会。”老王边看手机边道。他撩起大衣下摆,把手机塞进里边的袋子里。

  “宴会?”我说。

  “可不是!”王明后道,“说邀了好几个大导演等我们见面。你说说,我们和他哪熟了?这早不来,晚不赶的,偏偏这时候邀我们去,又说他老婆想见我们……”

  “……他老婆?”

  “去他的!连女人都拿来利用了!”王明后忿忿道。

  王明后抱怨几句,仍是满脸堆笑去赴高风的约,我们找到吴处儒,说有事,得先回去。吴先生还说了好一番客套的挽留话语,满脸可惜地放我们走了。

  但事实上,谁也不在意我们。

  记者有他们的任务,各路人马有自己的算计。我离开前,抬头一望,吴曼琳坐在人群中央,一言不发。

  高风约我们在宜南路见面。这个地方给我有不好的感受,顾游山的大本营金唱公司在这,谷巧曾经开的培训机构也在这。

  我们到时,他站在马路旁边,他身边的,是他太太。

  高太太年龄不过三十出头,生着张圆脸,满脸堆笑,一对眉毛尾梢尖俏,朝云霄刺去,一双酒窝也挤出虚情假意的意味。

  “我可想见你们极了!”

  高太太轻飘飘朝我们扔下这句话,便拿她那双冰凉的小手来捏我的手。

  她的眼睛有着如玻璃的冰冷质感,在这么个寒冷初春的时候,仍旧套着一件绘着牡丹花的绸缎旗袍,只不过在外披了一件白大氅,乍一眼望过去,很有旧社会的气息。我握着她的手,手心也冰凉腻滑,我情不自禁地打个哆嗦。

  我急忙把手撤开,可她像是更急忙似的,松开手便往后退一步,接着仰头朝后对高风道:“可巧我这面见到了,我也心满意足……你之前说的,给我买只口红,我要挑上次说过的色号!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

  显然高风是不大记住口红的色号,一个大老爷们,这也难怪,他的脸上瞬间露出尴尬而又恳求的神情。

  他说道:“我忙,没工夫陪你去挑,对不住了,你自己看看,要什么先买,钱就刷我卡上!”

  “你的卡?你的卡在你手上,我怎么刷呀!”

  高风闻言又是一阵尴尬,搂住他老婆的后腰,在她耳边又说了一些什么话。他老婆只是摇头。他没个办法,把衣袋里的卡塞到他老婆手里,道:“这你满意了吧?”

  高太太又是狡黠的一笑,眼中闪烁着满意,就连笑容都带着几分俏丽和真情实意了。

  “那好,你们谈!”高太太对高风道。接着,她又扭头看我们,说:“我见过你们了,也算满了一个心愿!可巧,想陪你们说几句话,衣服都换好了,新买的!妆容也是新涂的,花了我好几个时辰。可刚来,高风他妈妈就打电话来,说他爸晚上血压忽然高了,她吓得心脏跳得厉害,要送他去医院。这黑灯瞎火的,让老人互相扶持着去医院挂急诊,我这也不放心,就和他说好了,见你们一眼,我就走,去带老爷子看病……”

  高太太踏着一双高跟鞋,立在街边的界沿石上,站得那是既高又稳。

  她身高并不高,我目测了下,穿高跟鞋也不过一米六附近,可见实际身高只有一米五几。高风高导身高绝对超过一米八,两人站在一块儿,倒像是一只狗熊绑架了小红帽,十分不搭配。

  可两人面上含情脉脉,如果不是演戏,便是真情实意的伴侣了。

  “这个、这个……高导您家要是有事,就先照顾去吧。以后有空再聊,也一样。”王明后迟疑道,“爸妈更重要……”

  “欸,别急,有我呢!”高太太似乎怕高风更先说话,她急急忙忙拉住高风的袖子,撒娇似地说道:“交给我就放心了,对吧?”

  “对、对!”高风迟疑了下,接着又笑着跟我们说:“没多大的事,老毛病了。我爸每几天就要血压高一下……”

  “那是盼着你这个做儿子的回家!”高太太板着脸道。她想板得更严肃点,也有可能更轻松点,总之这脸像是注多玻尿酸,不大自然,没几秒就绷不住了,分崩离析。

  高太太笑出声:“我这个做儿媳的,陪陪他们也一样!”

  她又拉低高风的领子,耳语了几句,末了在他脸颊上亲上一口。这才道:“我要走了!”

  高太太长得甜美,说话也甜美。高风脸也绷不住脸,旋即腼腆地笑了起来。他看了一会儿太太,又望我们笑:“看!她多像一个小孩子!”

  高太太做出不依的样子:“我这是爱你!”

  “好好好,你爱我,我也爱你!”

  我和老王看呆了。

  看这对夫妻,总让人起鸡皮疙瘩。

  老王更是摸着胳膊,大概在想,如果真要是让他以后和许大小姐也这样生活,那还是别活了!

  高风却不以为意。他糊弄老婆几句,便送她到路口。他叫了一辆出租车,把太太送上车内,末了还叮嘱道:“口红买一只就行了,别把卡给刷爆了,你可不是小孩子了……”

  “知道了,知道了!”高太太娇嗔,“哎呀,说我小孩,你倒是更像小孩子!说这么多干嘛?”

  她的眼神就像任何一个在冰冷冬天撒娇的女孩,高风倒退一步,目送司机开车。

  灯光闪了两下,黑暗夜晚的街道射出一道光芒,车辆往外驶出。高风松了口气,他朝我们笑了两下,手揣在口袋里,显得潇洒而自如。他又回到那个颇称得上风流的男子汉。

  他一句话没说,领着我们朝前走,没几步路,面前是个金碧辉煌的小洋楼。

  我还在踌躇着呢,高风就和看门的侍卫打声招呼,然后往大门里去了。我们进了门,东拐西转,来到一个包厢里。十几个怪模怪样的人在那聊天打牌,唱歌说戏,金光炫目,荒诞之极。那些人见到高风进来,纷纷止住动静。唯有唱歌的女性慢了两拍,咿呀呀的声音在屋内转了个尾声,宛若鬼魂在纸醉金迷的古老殿堂内的呻吟。

  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的干瘪老头站起来,问道:“你太太走啦?”

  “走了。”高风很客气地冲他点头,然后伸手向我们介绍:“李导,李为迎大导演!”

  我朝李为迎望去,看年龄他不过五十边际,干瘦伶俐,一双狐狸般的眼睛锐利无边,深邃的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他听高风介绍,笑了一下,摆手道:“大导演?谈不上,谈不上,只不过拍过几部电影,给别人打工罢了。”

  说着,看了我们一眼。那眼神说不出来的感受,没有丝毫讶异,反而像是熟人般。

  王明后连忙说您谦虚了,脸上露出钦佩又羡慕的神情,身子怯懦地一动不敢动。我看他神色,就知道老王怂了。

  可周围的人不在意,大笑起哄起来,仓促地拿高风打趣:“你那婆娘终于回去了?太好了!太好了!我们这会总可以舒心地谈话了!”

  瞬间,屋内响起如雷贯耳般的欢快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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