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惊鸿(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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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儿的瞳孔骤然睁大,一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是丝毫不敢动弹。

杨焕屏住呼吸,盯着眼前突兀出现的身影,捂住鸢儿嘴的手也有些僵硬了起来。

那身影伫立在当铺窗前,莫约一丈距离。侧着身子,绣花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可看到半张狰狞的脸。

看着让人有些发憷。

她虽裙幅褶褶,如水藻铺散于地,挽迤一尺有余。

但那衣裳却是破旧的,如残夜般深邃的黑,使得仪态愈加诡异。三千青丝散开,发丝上浸染血迹斑斑,夹杂着风干的血肉残沫。

周身散发着阵阵腐臭气息,浓密的黑烟如雾般萦绕。

右边眸子,却也是黑寂如墨,腐烂的半边面颊,不断地流淌着脓血水,在这眸子的衬托下越发的惊悚可怖。

她貌似在眺望着街道的尽头。

郡成的中街,一如既往地长,简直和酒楼里说书先生说的冗长故事一般长。

杨焕能清晰地感受到,有股子寒意窜进心头,以往他只远远地见过这鬼物,又何时离得这般近过?

以往听私塾的秀才师傅说,那深山里有着鬼怪妖魔,遇人而食。

那年秀才进京城赶考,他说即使是同行的八尺高的壮硕汉子,当时也是吓得失魂落魄扭头就逃。若非不是他跑得快,如今教杨焕的便是另有其人了。

杨焕不信,他自幼读圣贤书,书中说鬼怪皆是人心丑恶,心想哪有劳什子鬼怪。

直到郡城里出了大妖,他方才信了,原来这世间真有邪妄之物害人性命。

而不只是他信了,城里人都信了,心想酒楼的说书人也并非整日胡说打诨、满嘴胡诌。

但那妖物已残害了二十七人,却从未靠近过百姓房屋,净害些权贵,譬如那郡守侄儿、城北的李员外,且只害男不伤女。旁人总是遥遥见一阵黑风掠过,判断不清是何方妖孽。

因此这妖物究竟是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中的哪一类,城里人众说纷纭,有时还争论得面红耳赤。

如今小杨焕心里通晓了,这八成是个鬼,还是个女鬼。

也不知是何时触得霉头,这鬼物平日里行踪飘忽,今日却怎寻到门前……

黎伯前脚刚进屋没半晌,这鬼物便现了身。万一黎伯进屋迟了片刻,岂不是…….

杨焕越想越胆寒、越想越心悸。

此时,他们离这女鬼仅仅隔着堵墙,至于那女鬼的原身杨焕几人也是看得一清二楚。

死气漫溢。

那死气触到肌肤,如骨髓置入冰窟,或是寒冬腊月赤身融于积雪。

离鬼这么近,着实惊心动魄。

杨焕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即拽着有些浑身僵硬的鸢儿向后挪了挪。

上月被害的那郡守大人的侄儿,街坊们茶余饭后还聊着呢,他这一死,家里几房太太皆只能活活守着寡,甚是可怜。

小杨焕刚满十二,媳妇儿没娶,秋闱童试没参加,这般被害了,岂不冤枉。

只祈祷这鬼怪,切莫侧过身来……

身后黎老头依旧端着那碗水,浑浊的老眼惊慌地望着窗外,背佝偻着。

他的手在颤抖,碗中的水有少许泼洒在了地上,不知是吓的,还是因为老头子那一直未能根治的颤症。

鸢儿碰了碰杨焕的手,嘴里含糊不清地呜咽着。

“杨焕哥…….她…….”

杨焕立即转过身来,视线重归窗外。

他看到一张腐烂的脸颊,突兀又完整地出现在视线中。

再也不是半张侧着的脸,而是整张腐烂而淌着血水的脸。那双眸子均是漆黑如墨,没有眼珠,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变化,但他能笃定的是——

这双眸子正凝视着他。

看我做甚?

小杨焕顿时吓得不轻,他只感浑身紧绷,随即下意识地将鸢儿护在身后,有些艰难地往前迈出一步。

他和鸢儿一般高,小身板挺得笔直,也不知是吓得还是强撑着。

他心里琢磨,私塾先生平日教导要行善积德,不然夜里鬼怪缠身。

他今年方才十二,还是弱冠未满、舞勺之年,又能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这鬼物怎就寻到这来了,实在是诡异。

正当他思绪混乱之余,那鬼物缓缓伸出了一只手,但出乎杨焕意外的是——

那只手洁白如玉,与那周身蔓延的黑风和狰狞的面容完全不同。

她手腕处戴着一只镯子,镯子是翡翠制品,上面镶了些细银点缀。鬼物张了张嘴,欲是开口说些什么,但那满嘴獠牙很是瘆人,小杨焕有些发憷。

这鬼物莫非会言语?

杨焕大骇,这莫非是要施展什么诅咒之法?正欲退后,却瞥到了那镯子,只觉有些似曾相识,却想不起缘由。

这镯子…

而就在此时,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喝,犹如白昼惊雷,打断了杨焕的思绪:

“孽障!”

——伴随着斥声的,还有一道轰鸣雷光,在这漆黑的郡城上方格外耀目、且震耳欲聋。

是谁?

这雷霆莫非是人力所为?

杨焕呆滞。

呵斥声方落下,那鬼物顿时大惊,随即狰狞的面容上浮现出嗔怒之色。

她不再凝视着杨焕,而是转过身来,眸中泛起血色,望向呵斥声的源头。

杨焕的视线也转而看向天穹,看到了令他此生都无法忘怀的一幕。

十二岁的少年,头一次看到了些世间的光怪陆离。

那郡城上空,竟凭空悬停着一个丈长暗红色的酒葫芦,葫芦口中隐约有电蛇舞动。

葫芦上站立着一男子,衣衫猎猎。

他身着一身白衣,莫约四十未满的年纪,容貌虽说不上是丰神俊逸,但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倒是显得坚毅中带着些仙风道骨。

眸中含怒,长发随风飘舞。

那女鬼看清了来人,刹那间面露狰色,微微俯下身子嘶吼着,这嘶吼声宛如万鬼啼哭、还伴随着些哀嚎声。

她凝视着上方的男人,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也在忌惮着些什么。

随即她手作爪状,身躯竟崩散成一团血雾,浓厚的腥臭气息弥漫,其中还夹杂着冤魂若干,化作骷髅的模样,甚是可怖。

俩孩子皆捂住了鼻子,这腥气太重,要更甚南市张屠夫的宰杀铺子。

“孽障,竟还敢施妖术?”

男子眉头微皱,他拇指与无名指一触,中食二指呈剑指状,往那鬼物处一指,手心顿时迸发出雷霆,朝着血雾劈下。

那雷霆中还夹杂着些青气,与之交相辉映。

鬼秽之法皆惧怕雷霆,鬼物大惊,血雾中传来些哀嚎声,随即与雷光相交,那雾刹那间被劈散,在夜幕中崩散开来。

雷光消弭无踪,只见那崩散的血雾颤了颤,又随即凝结成原身,还是女子的身躯、腐烂的面容,漂浮于郡城上方,和那男子对峙。

二者皆是立于夜幕之下。

见到此幕,杨焕那紧绷着的小身板顿时放松了些。

甫一交手,那女鬼貌似便吃了亏。

虽依旧是惊惶未定,但那仙人如神明般的英姿,让他在劫后余生之余,心里不免泛起些涟漪。

鸢儿也自然是看得清楚,虽也未彻底从惊惶中走出,但原本吓得僵硬的身子也有了些好转,她望着天穹上的男子喃喃道:

“杨焕哥…….那是神仙…….吗?”

“他不怕鬼,还会飞、会打雷。”杨焕短暂思索后,笃定地说道:“这肯定是神仙。”

他侧了侧身子、余光望向身后,发现黎老头端着水的手也抖得不那么厉害了。

青檀街上空,那伫立于酒葫芦上的白衣男子打量着女鬼,随即眉头一皱,沉声道:“竟是个怨念化形的鬼尸,倒也稀奇,看来你果真是在此逞凶已久。”

鬼尸听罢,极为诡异地咧开嘴,露出那满嘴獠牙血渍,声音如铁锈摩擦,甚是难听:

“修身者…”

男子听罢,冷笑道:

“你这鬼物,竟可在白日以怨气笼罩一城,伪造夜幕假象,道行也算了得。”随即他话锋一转,似是胸有成竹:

“不过,你这孽障竟知吾为修真者,还不束手伏诛?”

鬼尸听罢大怒,腐烂的面容透着浓厚的怨气,咧开嘴嘶吼道:

“修真者便可不问青红皂白,妄自杀生?”

男子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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