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一锤定音(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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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皇单手支额,另一只柔荑将那手边儿的薄盏闲闲的推至一旁,她抬了抬明慧的兮眸:“旦儿还是不肯吃东西么?”这是极柔和的一句关切,真的只是关切;在这之余,带着隐隐洞悉一切的智慧内敛。这种不必点破的情面留存,无不默声震慑着这样一个道理――在我面前,不消费劲去使什么谋划、更不消任何手段;你们的所欲所求,我心下早如明镜!

暖风卷尘屑,天光在这一瞬斑驳起来。智者知幻即离,愚者以幻为真;一念放下、万般自在,但这一念却远不是说着、想着的那样简单。只因为你我俱是凡人,佛陀菩萨初发心时便成正觉,以正觉为习惯;而众生,却以烦恼作自然。

感情的事情,即便明知道恰如身处囹圄、结局往往作茧自缚苦身苦心,偏生就是只得在这一份坠落的境地里沉沦无望、遁逃不出,被万种纷杂万般假象做了障眼,揣着明白却又只得不断做着糊涂事!

婉儿面上的神色没有大变,跟在武皇身边这样久了,心下自知从来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瞒得过她;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

索风萦絮,乱却一池心水碎波依依。生就了凡情一点在怀,婉儿略垂眸,菡萏的芙面有一瞬间的迟疑,但只是一个交错,后忽然委身跪地:“请陛下成全皇嗣,立庐陵王为储。”

她的字句清幽且出了尘寰,夹着微微的空灵,落地并不沉重、也不坚韧,但偏生落在耳里就是那样动辄不移,好似带着魔力一般。

乍起的风儿刮乱了这一袭广袖裙裾,将婉儿垂在髻边的几许乱发作弄的飘然如举,这好一张娟秀的美面虽是素淡,却在这时被那暖阳金波一晃、温风一曳,竟是波光流窜的生就出朦胧的美艳。

婉儿心海渊深,持平了积蓄颇厚的沉仄神光,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态都是那样不板不结、亦不躲不拒。

武皇心头莫名一舒缓。

婉儿的声音带着一股淡淡冷冷的隐者韵致,仿佛这话这句不是一个倾心费神的请求,而是在阐述一个宇宙轮回间关乎出尘避世的、关乎智者修行的大道理。这个道理不需刻意去强调,它本就是动辄不移的;也不需刻意去烘托,它的价值就在那里、它本身就该是那样存形的。

武皇亦没有太久的沉默停滞,她早已预料到眼前的一切,心里自然有着一怀次第沉淀的周成。她慢慢颔首,将斜斜倚着贵妃榻的身子站了起来,对着跪身于彼的婉儿温和着语气声息,眼角眉梢、语气态度却是平常:“这是旦儿的意思?”这一句话其实多余,虽然明白在心,但武皇还是问了出来。

不假停滞,婉儿抬首,漫过那些随着风儿陡然胡旋在空的不识名的草木卉瓣,清明内睿的淡朗神光便对上了武皇那双黑白分明的离合兮眸:“是。”一个“是”字轻吐,再不消了其余。

不移不离,武皇沉下了两道洞穿万物的目光,就以这样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如此凝视了婉儿许久。

气氛倏然变得凝滞,原本暧昧微软的周遭景深在这一刻似也跟着蒙了霜尘。婉儿迎着武皇那深沉的目光亦是许久许久,她心中自是坦荡,她自知自己是什么心思、李旦是什么心思,武皇就算不发问也一定是识得的。

两双天渊莫及的明眸相对相凝,良久无声,一点灵犀会意便就如此收落于彼此心坎儿中去。那是包容、是理解、是感动、是灵犀、是……

经久之后,一阵小风穿堂回旋复起,陡然间搅乱了被袅袅茶烟、丝丝宝鼎香雾辉映着织就出的若许入幻气息。一个吐纳深深落在了积蓄已久的玲珑心房里,武皇终于慢慢点了点头……

整个巍巍帝国的前程前路,浩浩丹青史卷的走笔描摹,一切的一切,便在这样一个艳阳招摇的美丽盛夏午后,终于水清石白、苔绿花红、尘埃落定!

这之中其实谁也没有提及一句关乎立储之事的言语,关乎李旦以绝食抗议成为储君、执意将太子之位让给兄长李显的坚持究竟意图为何,但诸多一切在无声中已然明白的彻底。

上官婉儿与武皇之间似乎默契天成,不止时今眼下,很多时候其实都是这样。她们两个人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的交换、一个目波的流转,便可自这之中窥到彼此内里深处所思所念的真实心意。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自身本就是一种极奇怪也极莫测玄妙的大智慧的结合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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